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麻雀同人》民国一十八年(省男魂穿) 作者:冰海小黄鱼 文案 影视作品《麻雀》同人小说:苏三省和李小男魂穿到了民国一十八年(1929年)的川府成都,当时风雨飘摇。两大军阀督军苏系和陈系在四川这片土地上盘踞,互不相让,却也不能奈何对方。川府迎来了短暂的安宁。既然两人的立场在麻雀里注定是一场悲剧,那我只能给他们一场从头开始的机会。架空在风雨飘摇的1929年。本故事纯属虚构,只借用历史背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重生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三省,李小男┃ 配角:陈深,沈梦,单礼培,唐山海,苏小玉,齐远 ┃ 其它:麻雀同人,民国,军阀易帜,阴谋斗争 ================== ☆、重生   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过去以后,苏三省陷入了漫长的昏迷中。在无边无际、永失所爱的绝望中,他开始听到脚步声的进出以及有人欣喜地喊着:“医生,快叫医生。苏督军好像醒了。”   苏三省睁开了眼睛,他头顶上是一盏明晃晃的灯,照得他难受地想要翻一个身避开灯光。这一动却是浑身都痛。   “督军,请您忍耐一下。我这就给您再注射一针盘尼西林。”一个白大褂医生在一旁说。苏三省大约是过了十秒才反应过来,这一声督军叫的是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已经死在了那个小男被捕的仓库里,为何现在会睡在这样柔软的床上,那个白大褂还口口声声地叫自己一声督军。   等到所有的人都散去后,他转头看着床边还剩下的一个一身蓝色军装的年轻人,苏三省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省自然是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可是依着他多年来的受训,处变不惊还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大哥?你是不是受伤后糊涂了?”那个年轻人焦急地上前摸着他的额头说:“没有发烧啊。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唔,头很痛,记不起来,你说是怎么回事吧。”苏三省从这个年轻人一脸真心的关心和焦虑中看出他对自己并无虚情假意。上一世他栽在一个女人的演技中,那是因为他身陷情字,一叶障目,不见树林。可是冷静理智下的苏三省,作为当年军统培训班里最出色的学院,判断一个男人的真情还是假意开始很容易的。   “大哥,你别着急想。我告诉你啊,你都快把我吓死了。那天在你招待南京特使的晚宴上,有人开枪了。然后你二话不说就扑到了那个姑娘面前,替她挡下了一枪。”蓝色军装的年轻人长话短说地将苏三省身上的伤交代了。   “年轻姑娘?”苏三省喃喃道。   “是啊,就是跟着陈督军一块过来参加的那位。别人说是陈督军新交的女朋友。”年轻人说,“大哥,你这下想起来了吧。我跟你说,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苏三省看着他突然说:“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你倒是跟我说说。”   那个年轻人手里本来拿着一个苹果,正在削皮,此刻如同霜降一般冻在了原地。那只苹果自是从他手里落了下来,骨碌碌地滚远了些。   “大哥,你不要吓我。你是不是摔下去的时候磕到脑袋了?我是齐远啊。你是咱们直系宁军的统帅,苏三省啊。”他刷地站起来说,“你等着我,我给你找大夫看看怎么治你脑袋。”   苏三省一把拉住胳膊,用他一贯拖长的语调说:“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吧。那么多的人进出我看着头更疼。”   “可是大哥,你的脑袋。。。。。。”齐远担忧地说。   “不是还有你嘛。你跟我把事情说清楚了,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我是伤了脑袋,不记得过去的东西。我又不是成傻子了,你着急什么?”苏三省一边稳住齐远,想要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话,一边心里盘算着自己现在的处境是怎么样的。   “你说有人开枪,我中枪了。那开枪的人抓到了没有?是军统的吗?”苏三省下意识地说了 一句军统,但是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上一世的汪伪了。   “军统?什么是军统?是哪个新的帮派?”齐远一脸迷茫地看着苏三省。   苏三省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齐远问:“现在是民国多少年?”   “民国一十八年。”   “民国一十八年,一十八年。”苏三省喃喃自语着,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上一世的回忆,原来自己回到了连军统都尚未成立的时空。苏三省的上一世,人生二字,成也军统,败也军统。他内心波涛汹涌了一番,说出的话却未见慌乱:“我的意思是,会是南京派的吗?”   “不可能!南京的人脑子坏了啊?派了特使来,不就是想要你带着咱们宁军一起效忠国民政府的吗?一转头就找人向你开枪,那他们这次来成都是做什么的?”齐远说这个“不”的时候,带着无比强烈的爆破劲儿,喷了苏三省一脸的唾沫星子。他猛然想起了上一世,跟在陈深身边的那个跟班,扁头说话也是这个腔调,有些字带着碎口水沫子一起飞过来。再仔细一看,竟发觉这个齐远和扁头有那么五六分像。不知道这一世是不是也有一个陈深,以及。。。。。。一个李小男。   “小男”苏三省轻轻地呢喃了一声。这一声落在了齐远耳朵里,虽然轻但是也很清楚。他一听,激动地说:“大哥,对。就是她。你给挡枪的那个,李小男。” ☆、重逢   上一世那颗射向李小男的子弹,打穿的又何曾是李小男一个人的心脏?他的心也跟着那颗子弹一同归于黄泉。如今一听齐远这么激动地提起李小男的名字,苏三省的心仿佛瞬间回血一般,剧烈地收缩着。   “你再说一遍。”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李小男啊,你给挡枪的那个姑娘。当时我都没有看清楚,你就和她都倒在地上了,你身上中了枪。”齐远抱怨说,“大哥,你不会英雄救美都没有看清救的是谁吧?再说了,人家陈督军的人,你上赶着救做什么?你要是把命搭上了,我和齐盛也只好陪你一起上路了。反正秦副官要是接替你做了督军,我们两个在这宁军中也是死路一条。”   “秦副官?”苏三省皱了皱眉头问。   “当年老督军过世前,力排众议,将督军的位置传给了大哥您。您和秦副官的梁子大概那个时候就结下了。这些年,大哥你压着他,让他不能有机会把宁军给分走一部分人马,不能自己占山为王。要我说啊,你这次中枪,应该好好查查秦副官才是。”   齐远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感到有些渴,抄起桌上的一个水杯喝了几口水接着说,“就说你中枪后,他那么着急地给你找大夫,跑前跑后的,咱们宁军的其他将士都以为他有多关心大哥你的伤势。可我就觉得他没有安好心,不然为啥他找的大夫给你开的药都不管用?你是越治越差,高烧不退。幸好昨天,李小姐带了一个英国医生,过来给你打了针后,你烧才退。总算李小姐还有点良心。”   苏三省听他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又依旧惊魂未定地讲了一通,总算将自己的处境摸得清楚了些。以他多年特工训练的直觉,他也认为那个秦副官最为可疑。   他一向有仇必报,上一世被曾树为难压制多年,苏三省让曾树赔上了整个军统上海站,虽然如今想来,他开始怀疑他的那个决定到底对不对。如今他为正,他的副官敢设计害他,苏三省又怎么会放过他。   “你刚才说,那天宴会上抓了五个可疑的酒店侍从,还关在宁军的监狱里。可问出什么了?”苏三省问。   “什么都问不出来,嘴巴真硬。”齐远有些沮丧地说。   “用刑了吗?”苏三省问。   “当然用了,弟兄们早就抽他们鞭子了。我还上去抽了几下。这几个人就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干活的伙计。”齐远说。   “鞭子?”苏三省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好笑的嘲讽。这宁军的督军,也叫苏三省的家伙用刑起来真是仁慈,都不及行动处毕忠良的十分之一,“去,让他们给一把椅子缠上电线,把电线线段的金属丝绑在犯人的手脚上,审问的时候就在一边手摇通电。不招就往死里摇。再去买四条恶狼狗,先饿上一天。如果那些人还不招,拖一个杀鸡儆猴,当着其他人的面,将恶狗和人一起给我关进一间屋子去。”   苏三省说完这些,看见站在一旁的齐远闻之色变的震惊,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你真要用这些刑?”   “你要是下不了手,可以先不放恶狗。就找十根长钉子,钉进那些人的手指甲里。这样死不了人。”苏三省嗜血的样子是齐远不曾见过的,他有些瞠目结舌地听着苏三省信手拈来说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酷刑和刑具,只觉得他这个大哥以前的样子也许只是做给秦副官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他齐远和他兄弟齐盛应该没有跟错人。   “督军,陈督军和李小姐前来拜访。您见是不见?”苏府的官家恭恭敬敬地问。   “小男。”苏三省轻轻地念着,太想知道,这一世的李小男是不是还是上一世温暖过自己一时的太阳花。纵然该了结这段孽缘,好好当这一世的督军,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她。   “客厅看茶招待客人,我披件衣服就下去。”苏三省说。   “大哥,那个我先照你说的去办事了。”齐远用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路的姿势,又点了点外面。   “嗯,动作要快。封锁消息,有了结果也不能让消息走出监狱。”苏三省已经在佣人的搀扶下披上了一件大衣。   苏府的装饰很是华丽,可见这一世的苏三省也和上一世的自己一样,喜爱奢华的东西。仿佛越大的房子,越华丽的装饰能带来安全感。苏三省看着这一路的雕饰繁复,金碧辉煌,回想着自己上一世曾经憧憬着也要出人头地后,买一幢最好的房子捧到李小男的面前,让她下半辈子都能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到头来,却是荣华一场梦,自己能给的,想给的,李小男她都不要。她要的只是陈深,她不要我苏三省。   客厅的光线有些暗,那个男人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头发梳得整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肩宽腰窄,身姿健硕。而坐在他身侧的女子,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大衣,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   那个女子侧过脸,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苏三省。她的脸上终于浮起那个标准的影后笑容,又甜又充满活力。那笑容竟如同上一世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曾经温暖了那个形同溺水之人的苏三省湿冷的心。   苏三省的脸色苍白,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眼前的李小男,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女子却用活泼的语调,先他一步打了招呼:“苏先生。”   这一声一模一样的“苏先生”,带着前世今生的记忆,冲破了时间的禁锢和生死的阻挡,呼啸而来。   苏三省不知道当时他自己脸上的表情,是重逢的欣喜,还是到底意难平的百感交集。他略一点头回礼,身子一如既往的笔挺着,只是脸上没有了上一世的惊喜。李小男的笑容和明媚活泼的声音,带给上一世苏三省的不是惊喜,而是绝杀。   “苏督军可好些了?”李小男身边的男子转过身来说。这声音,这腔调不是陈深又是谁。那一刻,苏三省突然很想笑。他不知道到底命运和他开了一个什么样的玩笑,把他最爱的和最恨的人又一同带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他们是本就在这个平行世界里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还是说带着面具和自己一样周旋又博弈着。   “劳陈。。。陈督军挂念,苏某好些了。”苏三省走到沙发前坐下,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眼前的这个“陈深”,想要从眼前这个一样的脸上看出些许蛛丝马迹来。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难道是中午吃的饭?”陈深让他看得不自在,略略皱了皱眉头,但是说出来的声调却是格外的轻松。   “陈督军见谅,苏某刚醒来,头还有些疼,看人看东西都得费力盯着才能看仔细了”苏三省移开自己的目光,滴水不漏地解释着,“对了,许管家,给陈督军和李小姐换两杯新茶。给苏某一耽搁,茶水怕是凉了。”   许管家伺候了苏家快三十年,早就掐着时间,准备好了两杯新沏的茶。他笑着给陈深和李小男换了茶说:“今年最好的一批龙井绿茶,是别人孝敬我们老爷的。给陈督军和李小姐润润口。”   陈深笑而不语地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说:“同样在川府之地,相隔不远,却是苏督军这里的好东西最多。”   李小男的动作有些迟疑,可在她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苏三省却抢先说:“给李小姐换一杯鲜榨的水果汁。”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惊。   苏三省在看到龙井茶时,猛然想起来医生叮嘱过,李小男虽然能喝些温和的茶,但是绿茶会刺激她的胃炎。从那之后,任何绿茶都成了苏三省脑海中的禁忌。   他脱口而出后,发现自己实在太莽撞。就算是一样的脸,也不是一样的胃。就算是一样的胃,也不是一样的人。自己已经将李小男的一切烙进了脑海中,化为本能,竟然忘了上一世被欺骗、被差点桃代李僵死她手里的事。这会儿苏三省觉得自己真是又可怜又不争气。   他瞬间恢复了清醒和冷静说:“年轻小姐来我府上做客,都喜欢喝鲜榨的水果汁。李小姐也试试?”他边说边往后一靠,一副万花丛中过的熟稔相。   “苏督军果然懂得讨年轻姑娘的欢心,难怪之前还有一个女学生大街上拦马示爱。佩服佩服。”陈深放下茶盏笑着说。   “陈。。。督军面前,怎么敢吹嘘讨年轻姑娘欢心的本领。”苏三省习惯了直呼陈深的名字或是一声陈队长,一时改口还是需要停顿才行。就像他不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份,说话处处小心不漏破绽。   “叫我陈深吧,督军来督军去的,平时也听得烦了。”陈深的右腿搁在左腿上,两只手交叉握着说,“这次你救了小男一命,我欠你一个人情。我来是给你提一个醒,这次宁乐饭店出事前,我曾经看到过你的副官和一个扶桑武士一起上了一辆车。”   苏三省的眉头蹙了蹙,然后似真似假地问陈深:“陈深,我们直系的宁军和你们皖系的常军互有胜负地僵持了这么多年,宁军的督军被篡位的话,不是对你们最有利的吗?你给我这么大的一个提醒,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以我们一直对立的关系,互相信任是做不到的。只要我们一同宣誓效忠南京,过去的冲突也应当暂且搁置,那无论是你或是秦尚武做宁军的督军,我都无所谓。可是他和日本人私下有接触,那我就只能希望你苏三省能坐稳了这宁军的都督。”陈深说。   “你很恨日本人?”苏三省这问题问的是陈深,也是自己。自己曾经恨不能杀尽日本人和汉奸,为姐夫和小侄儿报仇,可后来却因为对曾树的怨憎而成了日本人的一条走狗。前一世,他既有出气的痛快,却也一直逃避着良心的自省,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很好奇,这个陈深对日本人的恨又有多久。   “我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我义兄死在日本人的手里,留下我大嫂和侄儿,孤儿寡母来重庆投奔我。长兄如父,我陈深有命今天在四川雄踞一方,是因为我大哥的教养之恩。兄长之仇,不共戴天。”陈深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拳头。   “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苏三省说着,想起来自己的姐姐苏翠兰,自己辜负了她的教养之恩。   “无妨。我陈深抗日之心,能对任何人说。我得到了消息,日本对东亚特别委员会派了他们的高级顾问川田芳子来西南一带游说我们这些手中有兵马的人,她自然是不敢来见我,我会直接崩了她。如果她来见苏兄,希望苏兄不要被她花言巧语迷惑,我们堂堂正正的军人,绝对不能被日本人驱使。”    ☆、李小男   陈深这一世倒是比上一世更为坦率。上一世他躲在毕忠良身后将行动处搅得天翻地覆,这一世他却坦荡荡地说自己抗日之心,能对任何人说。苏三省因此判断,整个陈深没有第二重身份,也应该和之前自己受枪伤的事情无关。那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李小男呢?也只是一个长着同一张脸但却是完全不同灵魂的人吗?   “对了,杰克医生擅长看头部伤,一会儿下午我让人送他过来给苏督军瞧瞧。还有我带了些补品来给苏督军补补身子,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苏督军可不要嫌弃。”陈深说。   “杰克医生?”苏三省不解地问。   “就是小男之前带来看你的英国医生。盘尼西林可比那些黑黑的汤药管用,是吧,小男”陈深往后一靠说。   “啊?”李小男从一旁的走神中回了神,“哦,杰克医生。对啊,杰克医生可厉害了。我跟你说,苏先生,他说你的枪伤伤口其实并不深,不知道为什么感染得那么糟糕。就好像之前什么消炎消毒措施都没有做一样,任由伤口感染了,所以你才会高烧不退。那个盘尼西林就搞定了,要我说肯定是之前的医生太脓包了。”李小男说起事情来,永远带着说书一般的热情。   陈深和李小男离开后,苏三省一个人静静地把李小男那段关于医生的话回想了一遍。之前的医生,他自然会调查。可是苏三省觉得眼前这个李小男也不简单。她带一个洋医生救治自己的时机太巧合,恰是自己生命最垂危的时候。她看似无意却处处有意提到之前医生的处处不妥当,就好像她清楚地知道秦副官的医生动了手脚一样。   不论眼前的这个李小男,意欲何为,又或者是否带着上一世李小男的记忆,苏三省一想到她带着英国医生来救自己于病危之中,心里还是涌上了一丝暖意。他对李小男永远那么卑微,那么容易满足。就算自己野心再大,就算自己对待别人怎样地阴狠,如果这一世的李小男对自己是关心的,苏三省愿意再试试。   李小男在回行馆的一路,都很安静地沉默着。她的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今天倒是挺安静的”,陈深坐在她身边瞥了她一眼说,“平时不是挺叽叽喳喳的吗?”   “你说苏先生会答应效忠南京吗?”李小男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苏三省这个人一贯优柔寡断,虽然有带兵领军的才能,但是心不够狠。不然也不会被秦尚武逼到如今如履薄冰的境地”陈深说,“这样的人瞻前顾后,你让他宣誓效忠,他会先想想是不是辜负了他们老督军,将宁军拱手送人了。”   “不会了”李小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闭上了眼睛。她这一世的记忆该从何说起,似乎到现在还是一片混乱。枪响的那一刻,她明明看到的是苏三省无比痛苦的眼神,和流泪颤抖的手,感受到的是心脏骤停带来的眼前一黑。   可是下一瞬,她却好好地站在一个晚宴的中心,周围一切莺歌笑语,像极了大上海舞厅的纸醉金迷。周围跳着舞从身边经过的人说着的,却不是她熟悉的上海话,而是她半懂半不懂的方言。   她的左手边站着的是她爱了一世、又放手成全的陈深。她既期盼又害怕地扭头朝着右手边一看,三步相隔的是爱了她一世、自己却只能在情感上对他亏欠和残忍的苏三省。   此刻的苏三省一改昔日人前小心翼翼的样子,丝毫不掩盖自己的锋芒。这个苏三省用李小男熟悉的那张脸和不熟悉的神态搂着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正在大声又自信地和他对面的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李小男的视线紧紧盯着苏三省,对方终于像是感应到了一般,顺着视线回望了李小男。李小男的嘴唇有些颤抖,不知道说什么,苏三省却是无比轻佻地朝着李小男抛了一个飞吻和一记媚眼。他做的如此轻车熟路,右手还搂着别的女人,陌生得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长着同一张脸而已的路人。   就像是受训时熟练地翻译出摩斯密码一样,此刻李小男的脑海中完美地在翻译这一奇怪场景下、这具身体所有储存的记忆:李小男,女,二十二岁,民国十四年通过考核被选入黄埔第三期学员。国民革命军北伐时,因为对敌情报的出色贡献和准确编译,李小男在南京受三等功勋章,更受到宋家夫人的赏识,被认了做干女儿。   一年前接到任务,以演员身份出道,被秘密派来川府之地协助南京收回宁军和常军。她选择从常军督军陈深作为切入点,是因为世人皆知陈深的抗日之心。他日,南京派人来劝说效忠,抗日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极好的认同点。   真是有趣的很,李小男撇过脸,看着酒杯中装满的红酒,此刻倒映出了一张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脸。不,一模一样的又何止是她一人?她左右两边站着的那两个男人也是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不知道灵魂是谁的?   她甚至怀疑,自己上一世的一切莫非只是南柯一梦?此刻的自己才是原本的自己?这样想着,小男有些自嘲地一笑。   “傻笑什么呢?”陈深端着一杯红酒看了看她,又喝了一口。   “你不喝格瓦斯了?”李小男脱口而出。   “格什么斯?我什么时候喝过?”陈深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不是他。”李小男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果然只是一张一样的脸而已。苏三省也一样,前世的苏三省永远是小心翼翼地看李小男,最疯狂的时候也不过是到了最后殊途时,面具撕开后、牢狱中带着恨带着爱的吻。而眼前这个和苏三省长着一样的脸、用着一样名字的人,他看自己的眼光,轻浮得就好像他能看到李小男没穿衣服的样子。   “哦,我记错了。所以今天这场晚宴算是南京特使攒了局,请了你和苏。。。苏督军一起共商宣誓效忠南京的吧。那特使怎么还没有来?”李小男的入戏能力一直很快,她是天生的演员,也是天赋最好的女特工。   “徐英是想让我和苏三省多点时间能客套客套,说会儿话。宁军和常军这么些年的对峙,以后都宣誓效忠南京后,自然也是不能再随便起战事干戈,说不定还要把我们编入同一军。我是无所谓,改个番号而已,回头跟日本人打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打,自己人能不打当然最好。苏三省嘛,就不知道他怎么想了”陈深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你自己随便活动活动,我去和培公说 几句话。整个宁军里,他是个明白人,我也看得最顺眼。”   陈深口中的培公是苏三省的老师,单礼培。当年跟随老督军打下了宁军的一天片,后来也是力挺了苏三省继掌了宁军。   李小男突然对自己的前路有些迷茫,等这次配合南京将宁军和常军一同收回后,自己就会得令回南京。到时候,她该继续找借口留在四川吗?她该同上一世一样,继续跟着陈深然后让陈深娶她吗?眼前的陈深,虽然灵魂不同了,但是人坦率、脾性也不错,倒是一个良配。可是李小男的身体里还住着这个身体前二十二年的记忆,那个记忆清楚地告诉李小男,她并不爱陈深,接近陈深只是为了方便任务,公事公办而已。   李小男努力地搜寻着记忆中对苏三省的读码,然而浮现在脑海中的不过是只字片语:桃色绯闻太多,女朋友太多,不方便接近利用。   她低着头苦思冥想的时候,却见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抬起头,那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脸上带着浓浓笑意的人伸出了右手对她说:“不知苏某是否有幸,能请全场女士中最美丽的李小姐赏脸跳一支舞吗?” ☆、饭店刺杀   上一世,李小男没有和苏三省跳过舞。柳美娜生日那次,苏三省因为自己折了手臂,没法请自己跳舞。而自己在气恼和嫉妒陈深越过自己,请了徐碧城跳舞,也失了那晚跳舞的兴趣。   眼前的这个苏三省挽着自己,熟练地踩着舞步,眼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李小男忽然在想,如果是上一世的苏三省,和自己跳舞应该是害羞又担心踩错舞步的吧。   “李小姐心不在焉,可是嫌苏某跳得不够好?”这个苏三省用了一模一样的声音调笑道。   “苏。。。督军说笑了,能和督军跳舞,是我的荣幸。我呀,太紧张了,担心一不小心踩了督军的脚,那我可就丑大了。陈深一会儿可得笑话我。”李小男戴上她的招牌面具笑容说。   “哈哈哈,李小姐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幽默。我可真是羡慕死陈督军的好福气。我要是有李小姐这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朋友,那得多得意。”苏三省边贴着李小男的脸说,边轻轻地掐了李小男的腰肢一下。   李小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怔,但也就是瞬间,她谈笑如初地应和着:“苏督军这样说,也不怕你自己的女朋友吃醋。我看苏督军的女朋友才是全场最漂亮的,我得把我们家陈深看紧些,免得他找你女朋友跳舞,那我可要吃醋的。”李小男有意无意地提着陈深,希望苏三省不要在做这种调戏人的动作。同时她又不可抑制地想着另一个苏三省,他对自己永远是尊重和爱护,绝对不会做让自己难堪和调戏自己的动作。   “我女朋友很多的。苏某倒是很想看看美人吃醋的样子”苏三省虽然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但是嘴巴上却依旧调笑着。   李小男这时大概明白了这具身体为什么果断放弃了从这位苏督军下手接近。如果前一世的苏三省有眼前这位在男女□□上一半的老练,自己绝对不可能一次一次从他身上讨到便宜。   被偏爱的辜负了,被辜负的却依旧无怨无悔,不知道爱着自己的苏三省现在怎么样了?他在那个世界没有了姐姐,没有了自己,该怎么办?毕忠良有没有又为难他?陈深的人和军统的人都不会放过他吧?三省啊三省,你为什么偏偏是真正的汪伪?我可以不在乎你是军统,是中统,或者是旧军阀,但是我不能给一个汪伪任何机会。   舞曲从原来的奔放节奏换成了一曲舒缓的,李小男轻轻地将头靠在眼前这个三省的右肩处,如果他是上一世的苏三省该有多好,只要他不要开口说话。   当苏三省带着李小男转圈转过一个角落时,李小男猛然瞥见沙发后面,半明半暗处立着的小胡子男人正在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这个方向。   李小男的脑子里很快地翻译出了这个小胡子的信息:李重,黄埔六期狙击班学员,先前就职南京特别参谋处,随南京特使团一同前来成都,副使陈维仁的狙击手。他今晚来这里做什么?   李小男注意到李重的右手臂搭着一件西服,遮着他的整只右手。可是凭着多年受训的经验和直觉,李小男推测那是一把枪。枪口所指的人不是眼前的这位苏三省又是谁?李重的手微微地动了动,李小男的神经一下子高度紧张起来了。   李小男几乎出于本能,一个闪身,搂住了苏三省的脖子,却同时用自己的背遮挡住了苏三省的身体。若是李重执意开枪,那么重伤的一定会先是李小男。   就只为了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李小男也不能看他死。她上一世亏欠另一个苏三省太多,如今对着同样的这张脸,她无法见死不救。   苏三省有些诧异地看着李小男这样主动地搂着他的脖子,身子更是几乎整个地贴在他的身上。他苏三省虽然风流,但是还不至于是丢了脑子的风流,眼前这位毕竟是陈深的女朋友。   然而,还没有等周围的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奇怪的姿势,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响,苏三省已经两眼一黑就压在了李小男的身上。李小男吃不住他的重量,随之而倒在了地上。场面一时混乱不已,   女人的尖叫声,警卫子弹上膛的声音,无数玻璃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人群四散朝着出口逃跑的脚步声。   “守住出口,一个都不准放走,带枪的全给我关起来。”陈深的声音盖过周围喧闹的人声,指挥着饭店内的警卫和士兵。   “快叫医生,苏督军中枪了。”不知道是谁在一旁喊了一声,有人围上来说,“血,好多血,快来人那。”   “大哥,大哥,你不要吓我”苏三省的跟班此刻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苏三省从李小男身上扶开,又放在自己的背上,“我背你,咱们立刻去医院。”   他一边背起苏三省,一边不忘回头对已经赶到李小男身边的陈深说:“陈督军,我大哥替你女朋友挡了一枪,这人情回头我齐远要问你讨回来的。”   李小男茫然地看着陈深一脸焦急地将自己半扶半抱起来,检查着她身上是不是有受伤。她抬起双手,看着双手满是鲜血,这自然不是她自己的血。那是苏三省倒压在她身上,自己摸过他后背后,沾上的血。   李小男晕血,这一世也一样,她两眼一黑也失去了知觉。   车窗外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深探头看了看说:“下雨了,看样子这几天都得阴着了,你们明天还开工吗?”   “嗯,明天吃了午饭就要去剧场。我的戏份都在室内,不受影响。”陈深的话将她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还是女三号?”陈深转了转自己的手表问。   “对啊,我戏份可重了,台词也多。”李小男露出了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你们导演就是个睁眼瞎,这么好的演技居然只让你演一个女三号。”陈深似有所指地说。   “你也这么认为?陈深你真是太好了,我多想导演开眼,让我做一次女主角。”李小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陈深的话中有话,她双手合十激动地说。   “你要是真的一直演戏,迟早是影后。”陈深闭目微微笑着说。   “陈深,你真的不喝格瓦斯了?”李小男侧过头来又一次问他。   “李小男,你是不是哪部戏入戏太深,把我给想象了进去?我让阿来按你说的弄了一瓶来喝,又呛又甜的,哪个老爷们会喜欢这么奇怪的东西。我宁可干一杯老白干,也比喝这玩意来的好。”陈深依旧闭着眼睛说,“你拿错剧本了,李小男。”   “大概是我上一部戏入戏太深了吧。”李小男也有些疲惫地说。   次日,宁军的监狱外,苏三省披着一件军大衣走出来,抬头望着天,又闭上眼睛迎着细细的小雨。齐远一看,立刻从身边跟着的一个士兵手里夺过一把雨伞,骂道:“没眼力劲的,没看见督军还淋着雨吗?”   齐远将伞撑在苏三省的上方说:“大哥,你现在可不能淋雨。这十月的雨,别说是你有伤的人,就是身体强壮的汉子都可能得感冒一场。”   “我倒是喜欢淋雨,淋雨让人清醒,让人知道自己是谁。”苏三省的头发湿成了一缕一缕的,他咳嗽了几下,却没有推开齐远的伞。   “大哥,我知道你心寒。姓秦的竟然敢勾结日本人买凶害你,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兄弟俩就跟他去拼了。”齐远气鼓鼓地边说着,边给苏三省拉开了车门。   “不着急。”苏三省拖长了语调对着齐远说,然后钻进了车里。齐远收拢了雨伞也坐了进去说,“开车吧。那个大哥,还是你手段高,我都还没有用上长钉子,光那个电椅,他们就一点一点的招出来了。”齐远照旧唾沫星子满天飞地说着。   “那当然,毕忠良的电椅,只有宰相和医生挨过去了。其他的还不是乖乖的招了。”苏三省眼神阴冷的说。   “毕忠良?毕忠良是谁?”齐远一脸迷茫地问。   “一条咬人的恶狗。”苏三省恶狠狠地说。   “那宰相和医生又是谁?”齐远又接着问。   “我没有见过宰相,但她熬住了你能想象出的所有刑具。她和医生一样,她们都有自己的信仰。”苏三省难得耐心地给齐远解释着,或许是因为医生这两个字勾起了他内心柔软的部分,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前三十年刻骨的记忆中,有着对下属宽容的品性。   他上一世除了姐姐和李小男,没有对别人真正信任过。但是除了姐姐和李小男,又有谁真正地关心过他苏三省的感受?哪怕李小男是装的、是假的,他也受用。这个齐远从自己醒过来到现在,对这一世的苏三省只有唯恐不及的关心和忠心。苏三省突然发现,有个忠心的兄弟,有个不需要时时防备的下属真是件不错的事情。陈深在上一世就比他走运的多,有许多肯为陈深赴汤蹈火的兄弟。他苏三省既然再世为人,也不想再如同孤魂一般独自刀口舔血。   “对了,大哥,说起医生。我已经让弟兄们去找之前给你看病的那个庸医,我拿我脑袋跟你打赌,那个医生绝对有问题。让我逮到了,我把他摁到电椅上,看我电不死他。”齐远的双手挥着,好像已经抓住了那个医生一般。   “别把人电死了,我还要问话。还有,今天那五个人里三个招了的,你给我把那三个人找个隐蔽的地方关起来看好了。把另外两个人给放了,对外说已经把五个人都放了。”苏三省顿了顿说,“这宁军里面不干净,你确定这监狱里外的都是可靠的人?不会有秦尚武的耳朵?”   “这都是培公的功劳。组建宁军监狱和审讯的,是当年培公一手督办的,里面所有人的录选和革职都是培公亲自过目的。秦尚武倒是想插一手,可是插不上啊。这是老督军还在的时候定的规矩。别说今天审问的事,就是以前,除了培公和大哥你,其他宁军的将官都不能去监狱审讯和查看卷宗的。”齐远说起培公也是一脸的敬仰。   “咱们宁军的设备里有监听的设备吗?”苏三省问。   “有一套,现在还搁置在库房里。”齐远说。   “行,一会儿我去看看,再列个单子给你,你给我找可靠的人暗地里买上,不要入宁军的器材库,也不要从宁军的账面上走账。所有开支从我那里出。”苏三省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对付那个秦尚武还需要什么。   “大哥,您尽管吩咐。”齐远一脸敬佩地说。   车子最终停在了百乐门剧场外,苏三省一脸疑惑地看着齐远问,“怎么回事?”   “大哥,今天是十号啊。”他刚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对了,你脑子摔坏后,以前的事记得不是很清楚。是这样的,出事前那天,你答应你新交的那个女朋友,说十号会来看她拍戏的。我都给你记着呢。”   “女朋友?哪一个啊?”苏三省下意识地问,虽然问完后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新交的,电影明星,沈梦啊。”   “就是你跟我说的,我带去宁乐饭店的那位?不是说枪响后吓得腿软就往外跑吗?这种女人留在身边有什么用?”苏三省有些轻蔑地说。    ☆、试探   “有没有用还不是你自己勾搭来的吗?”齐远也不客气地说,“宁乐饭店那个不是沈梦,我看着沈小姐人挺不错,又漂亮。”   “不去,没空。去宁军仓库看看。”苏三省在心里暗骂这具身体前三十年的风流债。司机听从命令,发动汽车,准备掉头。   齐远一听,急了,赶紧说:“大哥,沈小姐真的挺好的,人又漂亮,家世清白。我可这都是为了你好,培公可都问我好几次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认认真真娶妻成家?我都答不上来啊。”   苏三省无动于衷地说:“你是替培公来给我做媒来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齐远一脸纠结地说,“你看人家陈督军的女朋友李小姐,人又漂亮又识大体,也是拍电影的。今天听说还和沈小姐一起拍戏。李小姐只是女三号,你女朋友可是女一号,这么有面子的女朋友,我说你珍惜一点好不好?”   “倒车,去百乐门。”苏三省在听完齐远的长篇大论后说。司机猛踩了一个刹车,齐远一个没有坐稳,一头碰上了前头的挡风玻璃。他也不骂司机,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无比兴奋地说:“快,快去百乐门。这就对了,大哥。我看你现在斗志满满的很好,但是咱们宁军可不能后继无人。您赶紧娶妻生子,培公也就宽心了。”   “我去看沈小姐拍戏,你去给我把宁军器械库里的设备挨个拍照,加急给我洗出来。我下午要去宁乐饭店现场看一下,你直接来饭店找我。”苏三省说。   苏三省进剧场的时候,没有打扰到正在拍戏的剧组。他随意地找了一个角落,靠着柱子,看着在摄影棚下工作的人。   现在拍的是沈梦的部分,她长得格外的清冷,眼神柔和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苏三省不明白,这样一个气质高冷的美人,看上这一世的苏三省什么了?是权势地位,还是因为这位苏三省熟稔的情场手段。   在苏三省的眼里,沈梦和李小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沈梦像前一世徐碧城给人的感觉,宁静。而李小男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生命的活力,虽然那都是她伪装的样子,可是苏三省就是喜欢她伪装的样子。   沈梦的戏拍了好几场,才终于轮到李小男的部分。不过也就短短的几句话,几个镜头,李小男又走到一边,歇着看剧本了。   苏三省忽然有些恍惚,他上一世只要一得空就立刻往李小男的剧场跑,往往一站就是几个钟头,等到的也就是李小男有一句台词的戏。但他从来没有觉得无聊,哪怕李小男只有一个镜头,一句台词,他还是乐此不疲地陪着她。那时李小男就是陈深的女朋友,而不计时间愿意陪着她的却是自己。如今兜了一世,她还是陈深的女朋友,结果自己还是想要陪着她。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苏三省,有些惶恐地迎上来说:“呦,督军怎么站在这里?我这里的人太没有眼力劲了,我给您搬个椅子来。沈梦就快好了。”他也不顾苏三省摆摆手,立刻又亮起嗓子,朝着摄影棚下的人喊道:“沈梦小姐,督军来找你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苏三省和沈梦,带着羡慕的,带着惶恐的。沈梦倒是挺坦然地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了苏三省的面前,用她清冷却又甜美的声音说:“我还要一会儿,你先坐会儿。”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负责人递上来一杯茶说:“督军这边请,摄影棚里比较乱,招待不周。”   苏三省朝着化妆台的方向走去,眼睛看着的却是正在拍戏的李小男。沈梦看了看他说:“李小姐的演技很好,很多次都是一次就过了。”   “她的演技一直都很好。”苏三省脱口而出后,看到沈梦有些疑惑的表情,又说:“你的更好,让人分得出你是演戏还是真的你。”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前天我去看你的时候,你还没有醒过来,怎么才过了一日,你的精神气就好多了,还跑来看我拍戏?”沈梦的语气没有太多的变化,“你不用先去看你的新欢柳小姐吗?”   若是以前的苏三省,他会搂着沈梦说:我哪里来的新欢,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不过现在的苏三省,只是皱了皱眉头说:“我只有旧爱,没有新欢。齐远说我答应了今天来看你拍戏,我就过来了。”   沈梦还要说什么,却听导演已经在叫她:“沈梦,到你了。”她看了苏三省一眼,就理了理头发,酝酿着情绪走向了搭好的场景。   李小男自然也知道苏三省来了,她下了镜头朝着苏三省这里走来,热情洋溢地说:“苏先生来看沈小姐拍戏了呀。沈小姐真是好福气,陈深就没有那么体贴。”   苏三省笑了笑,没有接话。李小男依旧自顾自地说:“苏先生每次来看沈小姐,都给沈小姐带好吃的,我还能沾沈小姐的福气吃几块点心呢。”   “你可以让陈督军买给你,都是一样的。”苏三省看了她一眼说。   “那可不一样,苏先生买给沈小姐的更好吃。我记得我上次吃过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李小男做出了一个用力思考的动作,然后一拍脑袋说:“对,我记得片场的小姐妹说那是红绫酥。苏先生,您在哪儿买到的呀?”   苏三省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面上却面不改色地说:“姑娘家爱吃的东西,我可记不住。这都是我的下属去买的,下次我给你问问他,也给李小姐带一份。”   李小男的脸上有一丝的失落,但是她很快就捡回了自己的情绪,继续活泼地说:“好啊,那我先谢谢苏先生了。我最喜欢红绫酥了,以前在上海的时候,每次排着队也要去杏花楼买。对了,苏先生,你一定也去过上海吧?”   “去过。”苏三省此刻心里正如翻江倒海一般,她果然是前一世那个自己又爱又恨的李小男,她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正在用那一流的演技试探自己。   苏三省从醒过来后,一直操心着要揪出枪击自己的幕后黑手,又盘算着怎样在这片新的世界里立足,见到李小男来探望自己的时候,也动了要留一个一样的李小男在身边弥补上一世的情伤念头。那会儿,他不确定这个世界里的李小男是一个全新的李小男,还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可是这会儿,他明白了,眼前这个是如假包换的真李小男。恐怕是自己当时给她换绿茶的那个举动,让她起了疑心,现在一劲儿地在试探着自己。更是这会儿,他发现自己在面对除了一样的脸,还有一样灵魂的李小男时,无法原谅她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他的委屈和怨恨太多,多得足以抗衡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唯一爱过的女人。   “上海可比这里热闹得多,人多,东西也多。就说做衣服吧,我在成都一直找不到一家满意的裁缝店做旗袍,看来还得以后去上海的时候做。苏先生要是下次带着沈小姐去上海玩儿,可以陪沈小姐去一下上海的盛记裁缝铺做旗袍。那里的旗袍款式又多,做工也好。”李小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三省,你和李小姐在聊什么呢?我也听听。”沈梦已经下了戏,走了过来。苏三省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他拿起沈梦的大衣给她披上说:“李小姐很健谈,在同我讲她在上海时候的事情。”   “上海?最好的导演和电影公司都在上海,我也好想去上海。”沈梦来了兴趣似地说,“对了,李小姐,我听说你就是在上海出道的呢,你在上海可有拍过什么电影?”   “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小电影,和沈小姐的不能比。”李小男笑了笑说。   “说起上海的电影,我想起我去上海的时候倒是看过一部,叫什么名字是忘了,但是内容还印象深刻。”苏三省在一旁悠悠地说。   “你还会看电影,这我可不知道了。你倒是说说是什么内容让你印象深刻?”沈梦追问着。   “说的是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爱到可以为她死,可以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只要那个女人选择跟他走。可是那个女人却是个被派到他身边的卧底,一心想的是怎么弄死这个男人。”苏三省瞥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李小男,又继续说,“后来,那个女的身份暴露,男的亲手杀了她。但那个男的,从此也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辈子所有的爱恨都死了,被那个女的亲手杀了。”   沈梦听得很投入地问:“那后来呢?结局是什么?”   苏三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说:“小梦,如果你是那个男人,你会原谅那个女人的欺骗和利用吗?如果还有来生,你还会希望再见到她吗?”   沈梦的眼神中有着坚决说:“不会。我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她,即使见到我也不会再爱她。被欺骗和利用一生已经够长的了。”   苏三省的心,痛得又剧烈地缩了一下,但他脸上却带着笑容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小男,到你了。”副导演扯着公鸭嗓子喊着。   “来了”李小男急急转身奔回到了几步之远的舞台上。苏三省用沈梦看不懂的复杂眼神望着李小男离开的背影。    ☆、救小男   “三省,我可以回去了。”沈梦轻轻地拉了拉苏三省说。   “好,我先送你回苏府。我要去办些事情,晚上我们和培公一起吃个饭。”苏三省伸出手,为她理了一下领子说。   苏三省似乎有些理解,上一世陈深为什么会喜欢徐碧城,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女子虽然不是火热的,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却是细水长流的。   就在苏三省和沈梦准备离开时,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尖叫,然后是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导演扯着嗓子喊:“李小男,别松手,快救人那。”   苏三省一回头,只见李小男的整个身子挂在了摄影棚里搭着的一个高高的假山外,演戏的男一号半个身子也挂在了外面,他的左手拉着李小男的右手,脸上憋得通红,“导演,我拉不住了,手出汗啊。”   李小男的身子一点一点继续往下滑,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围着,有人试图往假山上爬,副导演立刻吼着说:“不要上去,支架已经歪了,马上要倒了。”   出自本能,苏三省二话不说冲了过去,在李小男的手滑落的瞬间,伸出双手接住了掉下来的李小男。又被整个重量带着倒在了地上。李小男挣扎着从苏三省的胸口上想要爬起来,苏三省却看到她身后的假山架子已经歪着朝他们倒了下来。他将李小男压回自己的胸口,就地一个打滚,将李小男牢牢地护在了自己身子下,用自己的背迎着那个倒下来的架子。   没有意料之中撞击的疼痛,架子在距离苏三省的背约半尺的距离时停住了,是剧场里的几个场务,拼力拉住了架子上固定的绳子,他们一同拉回的还有导演以为自己完蛋了的心。   沈梦跑了过来,她一脸担忧地蹲下来,查看着苏三省的背说:“三省,你没事吧?那架子上还掉下来什么东西?砸到你了吗?”   苏三省的身子还贴着李小男的,两个人都是惊魂未定,心跳得飞快。李小男刚才不知道是自己演的太入神,还是太出神,后退时忘记了自己站的不是平地而是搭的布景架子上。她一脚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此时,她一脸复杂地看着刚才借不存在的电影,宣告要与她桥归桥、路归路的苏三省,看着他一脸先是释然,然后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怨怼表情。   “李小男,你赢了。”这是苏三省离开剧场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李小男坐在地上,望着苏三省和沈梦离去的背影,心里自嘲地说:你肯定以为我是故意来试探你的吧。是不是以后在这个世界里,无论我和你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三省,我伤你是真,对你的感情困惑也并不是假。可你不会再信我了。   苏三省依着之前的计划,将沈梦先送回了苏府,就径直去了宁乐饭店。自从出事后,宁乐饭店一直出于停业状态。   苏三省事先已经吩咐齐盛将自己中枪倒地的位置圈出来,还将审问后的五个嫌疑犯位置打上叉。他蹲在这具身体倒下来的位置边,细细观察着地毯周围的蛛丝马迹。地毯上干涸的血迹刺激着苏三省还在隐隐作痛的背部伤口。   齐远说自己是为了救李小男,扑到了李小男的身上,挡住了那颗射来的子弹。可是苏三省冷静下来分析,那三个招供自己在现场作为接应、帮助杀手逃跑的人,都说当夜杀手的目标是自己。若是如此,自己自顾不暇,有什么理由要去救李小男?除非他们瞄准的是李小男?这更是说不通了,他们怎么能提前预知自己会为了李小男挡那颗子弹?苏三省虽然会怜香惜玉,但是事关性命,他这种万花丛中过的浪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性命?   苏三省闭上眼睛,如同在军统培训班时,脑海中细细地罗列着各种可能性和矛盾点。   “大哥”,齐远扯着他标志性的大嗓门,一路小跑着过来,待跑近了,才看到齐盛朝他做的那个噤声的动作。   苏三省还是理不出这个头绪,他索性站起来说,“我让你复了一份口供,回头送我府上去,你随身还带着吗?”   “带着,带着,我刚从仓库回来,还来不及给大哥送府上去。”齐远飞快地掏出了口供的复本。   苏三省又重新将那三个人的口供看了一遍,边看,边不时抬头看着场内标记出来的位置。   一号:我就是来接应的,张队长点给我那个人是谁后,我就站在了他对面。我看见他一直盯着苏督军,后来枪响后,我就按照计划,把灯打爆制造混乱让他先离开。   二号:我看见对面要我接应的人举起了枪,但是这个时候服务生撞了我一下,我只能先低头整理被泼了一身酒的衣服。枪响后,我再抬头,我对面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接着又有人开枪,灯就爆了。我还来不及撤退走,就被你们的人给抓住了。我就是拿钱替人办事的,真的不知道上面的人是谁。   三号:之前军爷跟我们堂主说,就是跟以往的人头生意一样,开一枪就完事了。结果那天,在饭店门口,我看到了之前来我们黑山堂买过人头的日本女人。她和另一个黑衣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那时候,传消息的人才告诉我,今天要买的人头是宁军的苏督军。我真的没有开枪,我亲眼看见开枪的人是同那个日本女人说话过的黑衣男人。   苏三省闭目又将脑中的线索仔细地理了理。齐远看见他拿着口供不说话,突然担心苏三省不会心软了吧。   “大哥,你一次两次放任他做大,这次可不能心软了。人家都派杀手杀到你头上来了。那个什么张队长肯定就是张志刚啊,宁军上下都知道,他是姓秦的一手提拔的。”齐远一边喷着唾沫星子,一边捶胸顿足般激动地说,“怕你不死,还找了两个杀手啊。勾搭日本人,还去黑山堂买凶。要不是他找的第二个总算还有点脑子,不敢开枪,大哥你当时可得吃两颗子弹了。你不死也得死第二次啊。”   “你消停点,大哥需要安静。”齐盛见弟弟这派疯疯癫癫的焦急样,出口阻止说,“大哥是什么人,还要你提醒。”   “不对”苏三省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共有三个杀手。开枪的那个和日本人有关,没有开枪的一个是黑山堂的人,第三个身份不详。”   “什么?他竟然两个还不够,还找了第三个?”齐远先是一惊,然后愤愤不平地说。   “大哥,你为什么说有三个?”齐盛一脸不解地问。   苏三省阴沉着脸,但是却非常自信地点了点那三个人被画在地上的位置说:“这三个人的位置你们记住了。以面前这个站台为十二点的话,一号嫌犯的位置在九点方向,二号在三点,而三号在大概七点的方向。”   苏三省停了停说:“被抓的一号和二号都说,自己面对着朝我开枪的人。可他们两人本身的位置就是面对面的。也就是说,如果只有一个杀手,其中的一个嫌犯是不可能看到与他明明水平方向的杀手在他对面。三号的位置在七点方向,他看见那个和日本人有关系的杀手开了枪,这佐证了一号说的。那么二号接应的,应该是和一号嫌犯水平线的杀手,但那个杀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枪。”   “会不是是被别人提前下手了,所以索性先撤离了?”齐盛补上一句。   “有这个可能。之前我看完口供后,让你们朝日本人和黑山堂两个方向查,因为开枪的是日本人找来的,没有开枪的是黑山堂。二号那个,我直接忽略了他的位置,默认为他看到的是三号黑山堂嫌犯。”苏三省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除掉秦尚武和敢对他动枪的人。有仇必报,这是他一贯信奉的。   “大哥,我有些晕。你直接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做。”齐远问。   “去查出吩咐二号做事情的人在哪里和他接头?一查到立刻给我把人抓来,我亲自来审。”苏三省说着,又掏出了一张纸给齐远:“我要至少三台德国产的监听设备和录音机,成都要是没有,你给我连夜去上海买,越快越好。”   苏三省回过头对齐盛说:“齐盛,你给我去找一个偷东西最快,个子小,动作迅速的人。”   “小偷?”齐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对,小偷中身手最好的。找到后,有父母的,把他父母给我关到宁军监狱里,没有父母但有妻儿的就关妻儿,总之是那小偷最重要的亲人就行。在监狱里,给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就行,不要用刑,但是也不能放出去。”苏三省飞快地做出指示,怕这两个下属不明白,他又解释了一句,“这样他不敢搞什么花样,只敢做好我要他做的。”   “行,都听大哥的。”齐盛说。   苏三省觉得这一世,有钱有权,还有忠心的下属,比他上一世强了百倍。当年的苏三省,都差点掀翻了毕忠良,现在的苏三省,难道还弄不死一个自以为聪明的秦尚武? ☆、过招   傍晚时分,李小男将自己的部分拍完,然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去了成都最大的舞厅:喜乐门。   她去等她这一世在成都的接头人,宁乐饭店那夜的狙击手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李小男必须要在事情变得更糟糕前制止。她不明白,她担心的是苏三省的生命安全更多,还是担心此次四川易帜任务更多。   李小男戴着一顶蕾丝面纱的帽子,帽子遮住了她半边的脸。她选了一个角落的沙发坐下,很快就有一个服务生走过来问:“小姐,请问你喝什么吗?”   “彩虹苏打水,上次朋友来点过的,挺好喝。”李小男的声音很活泼。   “好的,小姐,请稍等。”服务生说。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端着一杯柠檬苏打水放在李小男面前的桌子上说:“小姐,您的柠檬水。”   “谢谢,坐吧。”李小男端起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这个送柠檬水的男人,就是李小男在成都活动的联络人,代号彩虹,是南京安排在川府的高级情报人员。   “找我什么事?”彩虹问她。   “李重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宁乐饭店?是徐特使还是陈副特使的意思?”李小男开门见山地问。   “你认识李重?”彩虹有些惊讶地问。   “他是黄埔六期狙击班的,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合作过一次。”李小男说。   “陈副使的意思是,苏先生的态度不清不楚,而秦先生则非常坚决表示拥护南京。谁做宁军的督军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宣誓效忠。徐特使的意思是不介意陈副使尝试他的办法,但是一旦捅了篓子,是陈副使自己的责任,他不会替陈副使担责。”彩虹说。   “徐英倒是想做好人,撇得干干净净。他也不想想,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真捅了篓子,整条船都得翻。”李小男一针见血地说。   “喜鹊,宁军和常军斗了那么多年都是明斗的,您是宋夫人的干女儿,这南京那里元老派和嫡系派的斗争你比我清楚,那都是水下的。徐特使和陈副特使本就分属两个派系,到底是谁给李重下了狙击令,那到后来就是不了了之的事情了。只要宁军易帜了,这事情就过去了,如果你今天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找我的,那你可以回去了。”彩虹的声音里已经明显透露着不耐烦。   喜鹊是李小男在四川行动的代号,她说,“你们以为这事情完了?我告诉你,这才开始。你们不了解苏三省的为人,他是有仇必报的性格。那天晚上的事情,虽然李重顺利逃走了,但是只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苏三省是一定会追查到底的。他若是知道,徐特使一面劝他宣誓南京,而特使团有人却和他的副督军联手要暗杀他。他一定会向南京要个说法。你作为成都最重要的情报联络人员却没有任何建树,你在南京也会有靠山替你兜着吗?”   彩虹被她一说,沉默了下来。他皱着眉头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点上后深深吸了一口说:“让你负责的是陈先生,怎么你这么关心苏先生?”   “我关心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次的任务不能为了有些人的愚蠢而买单。”李小男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是我之前考虑不周全。你现在想怎么办?”彩虹问她。   “你能联络上李重那条线的接头人吗?取消所有对苏督军的暗杀任务,停止和秦副督军的私下往来。”李小男简明扼要地说。   “这,我们线与线之间都是独立的,我没有权利给李重那条线下命令。”彩虹为难地说。   “你和他们约好见面的地方后,我和你一起去。有什么话我来说。实在不行,我不介意直接去南京驻成都的行馆,直接拜访徐特使。”李小男说。   “你直接去行馆的话,身份就暴露了。”彩虹说。   “暴露了最多就是回南京,总比这事情搞得无法收拾好。反正不管宁军这里如何,常军是一定会宣誓效忠的,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大家都是先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而不顾dang guo的利益?”李小男说完这些,不禁怀念起上一世她和姐姐用一腔热血和生命奉献的组织。   苏三省回到苏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沈梦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本书。她就如同油画中的人一般,光看着就让人有一种安静下来的力量。   苏三省此时的目光却落在沙发另一侧,埋在阴影中的人。那个人看到他进来后,站了起来,虽然身子依旧挺得笔直,但是却恭敬地喊了一声:“督军,您回来了。”   齐远看到秦尚武,立刻拉开嗓门说:“呦,哪阵风把副督军您给吹来了。”   “应该早些来探望督军的,这些天尚武在忙着军中一些事情,来得迟了,督军不要见怪。”秦尚武虽然说得很谦恭,但是脸上没有一丝歉疚的表情。   “你”,齐远刚想反驳什么,被苏三省的一个手势制止,他堆上了一个笑容说:“兄弟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尚武你替我料理军中的事,是为我减轻负担。”和他比谁虚伪?他苏三省是军统班里的尖子生,伪装和谎言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大哥,您的伤怎么样了?”秦尚武看着苏三省问。   苏三省和他对视着说:“好多了,听说是你给我找的大夫,多谢老弟了。下次把那大夫也带来,我得当面谢谢他。”   “他能医治大哥,是他的福气。看到大哥你好多了,我这心也放了下来,小玉一直想要来看你,但又怕你不高兴看见她,不如我去接她来?”秦尚武试探地说。   苏小玉是苏三省在这一世的同胞妹妹,两兄妹从小到大都特别的亲近。这份亲近,一直到有一天苏小玉告诉他,说自己喜欢上了秦尚武,想要嫁给秦尚武。   苏三省对这一段过往,自然是记不得。他和李小男的情况不同,他醒来的时候,这一世的苏三省已经被宁乐饭店的枪击事件给杀了。齐远在控诉秦尚武的大逆不道时,顺带着把苏小玉和苏三省兄妹之间交恶的罪魁祸首也扣到了秦尚武的头上。   苏三省记得齐远当时咬牙切齿地说:“大哥,他知道小玉是你唯一的亲人,故意勾引小玉。搞得小玉离家出走,住到了学校的宿舍去。”   “秦尚武为什么非要招惹小玉?”苏三省当时问,“他指望我这个妹妹倒戈,能够帮他做上宁军督军的位置吗?”   “这你就说到点子上了,老督军把位置和兵马指挥权留给了你,却把他财产的八成放在了小玉名下。你别问我为什么,我要想知道原因的话,我就得到地下去问老督军了。”   “所以呢?”   “所以秦尚武是看上了这八成的财产啊。你想啊,这些钱财到了他手上,够他买多少枪,招多少人?他都不用把你弄下去,他可以直接自立山头了。所以你一直不同意小玉和他交往,也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齐远说。   “大哥,小玉她?”秦尚武见苏三省不出声,又问了一句。   “小玉过得怎么样?”苏三省从沉思中回过神。   “人瘦了些。天越来越冷了,我担心她一直住在学校里,宿舍条件不好,她会生病。不如,让我接她去我那里住上几天,等你们两个气都消了些,再让她回来。”秦尚武试探着说。   苏三省不说话,却是从鼻子里哼地冷笑了一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一直坐在一旁的沈梦此刻却开口说:“秦先生,小玉是还未出阁的女子,这样贸然住到你的府上,是要坏了姑娘家的名声的。三省和小玉毕竟是骨肉血亲,荣辱同在,回头被人戳脊梁骨的也是三省,说他没有教好妹妹,失了做哥哥的职责。依我看,不如让我接小玉住到我的房子里去,我和她都好有个照顾,也能做个伴。三省,你看这样行吗”   沈梦的话说的合情合理,又句句出自肺腑,她的提议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苏三省点点头说:“就按你说的吧,她要是不愿意,就随她去住宿舍。”   秦尚武的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容已经完全退了下去,他静默了片刻说:“大哥,我是真的想娶小玉为妻。我和小玉都求了你整整一年了,你为何硬要拆散自己亲骨肉的姻缘呢?”   苏三省皮笑肉不笑地往后一靠说:“小玉带的嫁妆太厚重,我想你出不起这个聘礼。”   秦尚武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强自镇定地问苏三省:“大哥,您已经是宁军的督军了,兵马在手,权利在手,难道还缺什么?”   苏三省还未开口回答,却是由远及近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缺诚意”。   沙发上原本坐着的三个人,在看到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腰背挺得笔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男人走进来时,立刻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开口说:   “培公”   “老师”   齐远同苏三省提过,他是培公的得意门生,培公待他如父亲对儿子一般提携诸多。故而,其他人唤单礼培一声培公以示尊敬,而苏三省一直以来都唤他一声老师。   “气色好些了,凶手抓到了吗?”单礼培关切地问苏三省。   “线索断了,三省目前也无能为力”苏三省瞥了齐远一眼后抬头说。   “查,继续查。不是抓了五个嫌疑犯吗?听说你都给放了,这是怎么回事?”单礼培在沙发上坐下说。   “老师,该审问的都审了,实在问不出什么来,我就让他们放人了。”苏三省面无表情地说。   “你就是心太软,以前是,现在也是。你对人心慈手软,人家却要你的性命。”单礼培说完,看着秦尚武说:“你不是想娶苏小玉吗?如今小玉的大哥遭人暗算,差点性命不保。尚武,拿出你的本事来,把那杀手抓回来,给三省一个交代,这才是诚意。”   “尚武定当尽心竭力,替大哥分忧。”秦尚武恭敬地说。   齐远默默地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努了努嘴,一脸的忿忿不平。但他收回的眼神却撞到了培公洞悉一切的眼神,他赶紧整了整神情,收回自己脸上的情绪。 ☆、旧时回忆   秦尚武同单礼培寒暄了几句后,便以还需回去办公为由先行离开。等他的小汽车发动后,苏三省还盯着门口,单礼培却先扔下了一句话:“找个可靠的人,盯着他,看他这些天都和什么人往来。有什么发现告诉我”,然后,就两手一甩,朝着饭厅走去。他回头看见苏三省和沈梦还愣在沙发边,着急地说:“饭好了没有啊,老头子我都饿了。”   苏三省还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全靠姐姐苏翠兰带大他。他记忆中,父亲的印象早就模糊了,更别说记得上一次和父母亲同桌吃饭时什么时候。   而眼前的单礼培,收敛了刚才同秦尚武说话时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时地给苏三省和沈梦夹点菜,问点什么,再给点自己的意见,俨然一个慈父。   苏三省这时候更有些羡慕这具身体前三十多年的人生,他有父亲般的恩师,有肯为他出生入死的属下,还有善解人意的女朋友。而上一世的自己,只有姐姐才是真的对自己好的那个人,李小男所有的温暖到最后都伤透了自己。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也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会不会还记得她这个不孝的弟弟。   “三省,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很为你开心。沈姑娘,知书达理,家世清白。我想,如果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早些定下来,别耽误人家姑娘。你过去的那些荒唐事情,不要再做了。”单礼培说着,盛了一碗佣人刚送上来的鸽子汤递给沈梦,又盛了一碗递给苏三省说:“你小子这次也是命大。学着点吧,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师说什么,三省不明白”苏三省稍微卸下了些伪装说。   “你不明白什么?是让你早些收心,不要再荒唐。还是让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单礼培瞪了他一眼。   “三省哪里荒唐了?”   “你养在外面小公馆里的那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单礼培也不顾沈梦在边上,直接问。   苏三省一侧头问一旁的齐远:“有这回事儿?这钱都是我出的?”   齐远嘿嘿一笑,对着单礼培说:“培公,大哥上次出事后,脑子有些摔伤了,有些东西就记不得了。他刚醒来的时候,都不认得我了。所以,这个。”   苏三省飞了一记警告的眼神过去,齐远立刻收起嬉皮笑脸说:“但是,大哥心里一直记得培公你。那个,大哥,那是你脑子没有坏掉前;不,我是说你脑子坏掉前;不是,反正就是你出事前的事儿。所有的开支都从你那里走账。”   “全给我散干净了”苏三省此刻想的是,这具身体之前昏成这幅样子,居然还能做到督军。自己上一世曾经勤勤恳恳地做事,到头来却被逼得走上一条众叛亲离的不归路。   单礼培一听,非常高兴,“行啊,三省这是表决心了。老头子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老师,刚才你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又是什么?”苏三省继续问。   “宁军,常军和南京特使会面,这么重要的夜宴被混进了杀手,这杀手是怎么混进来的?为什么我们两军的警卫没有将那个杀手的武器卸下来,被他带进了夜宴现场?是杀手太高明,还是有内鬼,老头子得查清楚。万一真有吃里扒外的,我不能放过他。”单礼培的话虽然说得不重,但是里面维护苏三省的态度却很坚决。   “三省,你之前问过我到底要不要易帜,要不要宣誓。最后的决定由你自己拿,但老头子有句话要劝你,直奉征战多年,互有胜负却还是不能一家独大。如今南京日渐做大,吞并剩余的军阀是迟早的事情,易帜不是将宁军拱手让人,宁军还是你的。老头子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万一有一天外敌入侵,那宁军就算拼到最后一颗子弹,都不能降了做han jian。”单礼培顿了顿又说:“这是底线。”   李小男见过彩虹后,没有着急离开回行馆。她觉得自己心里很乱,这份乱因着同样和自己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苏三省,这份乱因着现在自己这个尴尬的身份,这份乱还因为自己接的这份任务。   身后哗啦一身,将沉思中的李小男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却看见一个穿着女学生服装的女子正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男子。他们那一桌的桌子上,杯子倒了,淌了一桌子的饮料,也是刚才她听到清脆声音的来源。   “小玉,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会把你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姓秦的能给你的,我也会努力给你的。”那个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用青涩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着。   李小男眉头一紧,心口一痛,突然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苏三省的影子,多么相似的哀求,多么相似的卑微。   那个女学生一下子抽出自己的手说:“你,你别这样,我被你吓到了。”   那个男人立刻惶恐地不知所措,低下头说:“对不起,对不起小玉,我吓到你了。”   李小男记得那时,苏三省不知道在她楼下等了多久,拉着她求她不要嫁给陈深。他的手冰凉冰凉,透过自己的手臂,直直地凉到了自己心里去。当时自己一脸受惊地挣开他后,他也是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地一直在道歉。   “周大哥,你很好。但是我只把你当哥哥,就像我哥哥那样的,我。。。”那个女学生一时词穷,有些慌乱地不知所措。   地上的男人没有起身,他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水说:“姓秦的和你哥哥势如水火,整个成都的老百姓都在传这个流言。他不是真的对你好,他是在利用你。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很努力的。我家虽然不如你家有权势,但是周家在整个四川也是名门。我会好好努力,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比姓秦的强,我比他对你好。”   女学生此时只是捂着嘴巴,又害怕又彷徨地流着眼泪摇着头。   一同流着眼泪的,还有角落里的李小男。那么相似的对话,她怎么可能忘记?她那时对待苏三省更残忍,她推开了苏三省那个小心翼翼的吻,又给了他一巴掌。当他捂着脸又双眼通红地看着她的时候,李小男对他说:“我恨你。”   她问自己,你恨他什么?恨他为什么要背叛军统,为什么要做一个真正的han jian?还是为什么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和他的歧路究竟是什么?这世间本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一世,苏三省,你恨我吗?恨我无情,恨我利用你毫不留情。   她忘记了后来,她一杯又一杯喝了多少酒,她很想走过去拉起那个男人对他说:“你再给她一点时间”,对那个女学生说:“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再想想你是不是还能再找到一个能把自尊踩在地上、对你好的男人?你们又不是宿敌,你们和我们不一样啊。”可是李小男只是趴在桌子上,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人事,喃喃地说:“也不对,可能你就是不爱他,他对你再好也不过是冬天里的蒲扇,多此一举。可我们不一样,我是真的记得他对我的好,我是真的动心了。”   有人走过来模糊地同她说话,好像是彩虹的声音:“喜鹊,我给你叫个黄包车,送你回陈督军的行馆吧?”她没有答话,被人搀扶着出了门。湿冷的空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李小男胃里的酒精直直往她头上冲,她难受得干呕着。   “送这位小姐到陈督军的行馆。”   然后记得的部分就是自己被扶着,靠在了黄包车的车座上。黄包车的车轮声咕噜咕噜地直往她耳朵里钻,像一首安眠曲,让她这一夜凌乱的心稍稍地缓解了些。她朦胧中,好像看到了苏三省看着她,依旧带着上一世无限的爱恋和小心翼翼,眼神里纯洁得仿佛和那个特工总部阴险狠辣的苏三省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三省”李小男轻轻地喊着,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喊的是“三省”,不是苏队长,不是苏所长。   拉车的黄包车夫身子顿了顿,回头问:“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苏三省”这是小男失去知觉前,最后喊出来的三个字。 ☆、醉吻   夜深后,苏三省让司机先送沈梦回去,自己被单礼培拉着陪他下棋。他的棋艺不好,所以很快就输得丢盔弃甲。单礼培却很高兴地说:“行啊,小子,学会让棋,让老头子高兴高兴了。”   正说话间,齐远却是带着一阵风跑进来说:“大哥,你去看一下,外面黄包车给你送了一个姑娘过来。”   “又是哪个姑娘?”苏三省虽然一头雾水,但是猜测多半是这具身体以前惹下的风流债,“老师,我去看看,今天天晚了,您在我这里歇一晚吧。我明天一早送您回去。”   单礼培点了点头,又抬起手,指了指苏三省说:“你呀,该断的莺莺燕燕早些断了,别让我给你操心。”   苏三省走到苏府门口,看到的是李小男半趴在黄包车上,她的手搁在她头上,遮住了容貌,所以齐远一时没有认出她。   但是哪怕李小男一个背影,一个侧面,苏三省都能准确地认出她来。上一世中,李小男在他午夜梦回时,出现过无数次,苏三省只需在人群中远远地望一眼,就能立刻找到人群中的李小男。   黄包车夫看到苏三省,点头哈腰说:“督军,这位小姐我送到了。您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齐远此刻越过苏三省,将脑袋凑在了李小男面前仔细瞅了瞅。李小男打了一个酒嗝,熏得齐远捂着鼻子问苏三省:“大哥,你哪个野花这么能喝酒啊。”   齐远的大嗓门喊得李小男稍微苏醒了些,她将手从脑袋上挪下来,然后迷迷糊糊地问:“到了啊?”   这下,齐远看仔细了是谁,他立刻起身对着黄包车夫说:“你怎么搞的?把陈督军的人送到我们苏府了?赶紧的,把人拉去陈督军的行馆,槐安路38号。”   黄包车夫有些委屈的说:“军爷,是这个姑娘说的,不关我的事啊。”   “你放屁,这姑娘和我大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脑子坏了啊,要你把她拉来苏府。”齐远的唾沫顺着这个“屁”字喷了黄包车夫一脸。   黄包车夫摇着手说:“军爷,我真没有骗你。要不是这个姑娘在路上叫了苏督军的名字,我怎么会把她送过来。”   齐远还想说什么,却被苏三省一把按住。他将身上松松垮垮披着的一件大衣脱下,温柔地将李小男裹起来,然后一把将李小男抱出了黄包车说:“齐远,给车夫一块现大洋。这么冷的天,把人送来不容易。”   苏三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完全可以给车夫两块现大洋,让他再把李小男送到陈深现在住的行馆去。可是他就是不放心李小男这样一个人,酒醉不醒、孤身一人在黄包车上。他更是不放心,这样冷的天,李小男怎么受得了一直吹冷风。   齐远将车夫打发走后,望着苏三省的背影,自言自语说:“我以为他把小公馆里的女人散了,是觉悟了。原来是脑子更坏了,这是要勾搭人家老婆啊。”   苏三省将李小男抱到了客房的沙发上放下,又吩咐下人煮了些醒酒的汤水,自己拿了一条温热的毛巾。   苏三省小心翼翼地给李小男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温热舒适的感觉让李小男很受用,她迷蒙着眼睛,用依旧口齿不清的语调说:“陈。。。陈深吗?”   苏三省的手一顿,眼睛里似有怒气冒出来。他将毛巾摔在一旁的台子上,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蓦地,李小男抬起左手拉住了苏三省的右手。她指尖冰冷,让苏三省迈不开步子。   “苏队长,我难受,我真的很难受。”李小男的意识不清醒,恍若活在上一世一般喊着苏三省。这一声久违的苏队长,是那时候的苏三省每天最愿意听到的称呼,因为叫他的人是李小男。   苏三省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却是牢牢地握紧了李小男的手。这双手,他从来没有勇气推开。   他在沙发上坐下,将李小男斜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让李小男的头靠着自己的胸口,脚搁在沙发上。他力道恰好地抱住李小男,右手仍旧握着她的左手说:“一会儿喝点醒酒汤,就会舒服些。”   “难受,我难受”李小男的头轻轻蹭着苏三省的胸口。   “难受你就吐出来,吐出来就舒服了。不行我一会儿送你去医院,别怕,有我在。”苏三省悄声安慰着,又无比温柔地在李小男的头发上印上一个轻又浅的吻。这个吻不带任何欲望,却有着最深的爱恋。   客房外,单礼培看着苏三省如此耐心地安慰着陈深的女朋友,又满眼深情地吻了李小男一下。他知道苏三省一向风流,但是风流却和深情无关。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对待女人的苏三省是他第一次看到。   单礼培知道,如果这都不算是爱一个人的话,那没有什么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了。其他人的话,他也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他认得眼前的这个女人,那是常军督军的女朋友李小男。他不能看着苏三省惹出一场桃花劫来。   单礼培不动声色地走开,招呼了齐远过来说:“去给陈督军的行馆打个电话,就说我在回苏府的路上,看到了坐在黄包车上、醉醺醺的李小姐。我怕李小姐一个人不安全,就让李小姐坐我的车一起回了苏府。现在让他想办法来接一下人。”   齐远朝着单礼培比了一个“高,实在是高”的手势,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谢培公出面救场。”   单礼培很想问齐远,苏三省是什么时候认识李小男的?他不相信那次饭店的见面是他们的初次见面。苏三省这样满怀爱恋的神情,分明是喜欢李小男许久了。但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立刻送走李小男,以免平地起波澜。   醒酒汤端上来后,苏三省一勺一勺吹着,又是哄、又是略带强硬地喂着李小男:“小男,再喝一口,再喝一口你就不难受了。”   李小男喝了一半,漏了一半在外面,顺着嘴唇流到了脖子上。苏三省拿过一旁的毛巾,替李小男擦去漏出来的醒酒汤。他的手在擦到李小男白嫩的脖颈时停了下来,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李小男因为喝了酒,两颊通红,嘴唇也是红艳的厉害。苏三省再也忍不住,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不可抑制地一点点靠近了李小男。他空出来的手,轻轻扶着李小男的脸,然后终于鼓起了勇气亲上了这两片他梦寐已久的嘴唇。   这个吻先是浅,逐渐加深,然后是唇齿相依,抵死缠绵。李小男迷蒙着回应着苏三省的吻,她抬起了手回捧着苏三省的脸。   苏三省不知道,此刻李小男是不是将他当做了陈深,她知不知道这样与她亲吻的人是谁。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眼前拥抱着的这个女人也在回应他。   上一世,他亲过李小男两次,第一次还没有亲到就被李小男推开了。第二次是自己在牢狱中,他恨不能把李小男的心挖出来,问问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对他,然后他强吻了她。这两次亲吻的回忆实在太糟糕,以至于这一刻苏三省希望李小男永远不要醒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清醒的李小男。   “大哥,陈督军来接李小姐了,他的车已经。。。。。。”齐远跑进客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凌乱的画面,以至于他硬是将余下的话石化在了空气中。   陈深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带着初冬的寒气和湿气,踏进了苏府。他没有先接过苏三省抱着的李小男,而是朝着单礼培点头,行了一个晚辈礼:“培公,今天谢谢你了。”   接着走到苏三省的身边,陈深边伸手从苏三省手中接过李小男,边说:“给你添麻烦了,三省。”   他将脸凑近了李小男的脸,又皱着眉头抬起头说:“李小男,今天你可真是丢人了。不会喝就不要喝,喝成这幅熊样,看你给苏督军添了多少麻烦。”   李小男像是听到了陈深说的话,她的两个脸颊依旧烧得通红,但勉强睁开了眼睛,“嘿嘿”一笑说,“我知道,你是来找碧城的。”   “碧什么啊?我是来接你回去的。”陈深说。   “没事,真的没事。你去管碧城吧,我有人会送我的。”李小男口齿不清地呢喃着。   “除了我,还有谁管你这个疯子啊”陈深扭过头对跟着的阿来说:“拿件大衣过来,一会儿走出去,我怕她一受冷吐出来。”   “我才不疯呢,苏三省才是疯子。他今天还来看我拍戏了呢。”李小男皱着眉头说。   苏三省的神经突然绷紧起来,他抬起头,视线正好撞上也是一脸吃惊表情看着他的陈深,一旁站着的单礼培眉头皱了起来。   “李小姐,那个,不好乱说话的啊。我大哥是去看他女朋友沈梦拍戏的。整个成都的人都知道沈梦和我大哥关系的。”齐远忍不住插了一句。   李小男眯着眼睛,艰难地转过头说:“真的,苏队长是来看我的。他经常来看我拍戏,给我买花,给我买我最爱吃的红绫酥。他还为了救我断了胳膊呢。”   李小男时空错乱,她醉醺醺地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苏三省,看他站得笔直,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李小男胡乱伸出一只手,朝着苏三省的方向说:“你的胳膊还疼么?你真是傻啊。” ☆、阴谋初现      这下,除了苏三省和李小男以外的所有人,都认为李小男是在发酒疯。苏三省就算背着陈深给李小男买过花,买过红绫酥,但没有做过什么苏队长,更没有为了哪个女人断过胳膊。   陈深有些歉疚地将李小男往自己胸口拢紧了些说:“抱歉啊,培公,三省,让你们看笑话了。她有时候入戏太深,就容易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有时候也会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可能她现在的戏里有什么摔断胳膊的剧本吧。今天叨扰这么久,等我回重庆前一定请你们吃个饭。”   陈深说完,对着李小男说:“影后,咱们回家了先,明天再演戏吧。”他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齐远赶紧跟上去,去给陈深开门。   苏三省的身子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样,迈不开,他看着的是李小男回头看他的那双酒醉的双眼,以及那只仍旧朝他伸出的手。他心里百感交集,如果这只手上一世曾经拉过他一把,他们的结局是不是会不同?   当夜,另一个内心汹涌翻腾的人是秦尚武。他的车停在沈梦的红房子前已经有一个小时多了。一小时前,他来找苏小玉。   “小玉,明天我送你上学吧。你要是住不惯沈小姐的家,就跟我回我家。”秦尚武搂住苏小玉,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今天的苏小玉,身子有些僵硬,说话更是鼻音很重。她低着头,慢慢推开秦尚武。秦尚武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得厉害。   “你哭了?是有谁欺负你了吗?告诉秦大哥,秦大哥帮你教训他。”秦尚武握住她的肩膀说。   “秦大哥,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老督军留给我的财产吗?”苏小玉看着他问。   秦尚武的手顿了顿,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是谁和你说了什么话吗?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小玉,你不要胡思乱想。”   苏小玉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该相信谁。”   “是沈梦吗?小玉,她是你大哥的女人,你大哥一直都不同意我们两个人,她同你这么说也是想拆散我们。”秦尚武有些着急地说。   “没有人能拆散我们,除非是我们自己。我从小和大哥相依为命长大,是他给我最好的生活和最好的教育,如今我们兄妹俩却闹得连见一面都做不到,连他这次差点没有性命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苏小玉的声音是软糯的,但是声音中的语气却是强硬的。   “小玉,你大哥他根本不想见你。我来见你之前去看过他,问他能不能让你回去,他就是不松口。”秦尚武说。   “你是真心娶我?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和我拥有的一切?”苏小玉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是也放着光彩问。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娶你。”秦尚武说。   “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去苏府跟我大哥说,我说我愿意放弃老督军给我的所有财产,把这些都转给他,我也不要任何嫁妆,只嫁给你就行。行吗?”苏小玉问。   秦尚武没料想她会这样一说,他的手指握紧了些,脱口而出的却是:“是沈梦教你这样说的?”   苏小玉眼中的光彩渐渐地暗了下去,脑海中回放的是周家少爷当时激动地对她说:“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一切财富,土地,黄金,店铺包括我有的周家股份全都送给你作为聘礼。他秦尚武肯为你舍弃什么?他什么都不肯的,小玉。”   “小玉,我”   “秦大哥,我们都冷静一下。我可以做苏家的不孝女,但不能做苏家的罪人。我累了,你走吧。”苏小玉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咬着嘴唇回了红房子。   二楼房间处,沈梦站在纱帘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脸上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秦尚武的心腹何方坐在驾驶室的位置,默默地等着坐在后座已经一个小时的秦尚武开口让他开车回去。   “何方,去一下深河茶馆。我要见他们的老板谈一笔生意。”秦尚武再睁眼时,眼睛里已经毫无温情,代之的是一片杀意。   “是,大哥。只是,听说苏三省也已经要宣誓效忠了,陈惟仁那边还会再和您见面吗?我担心他过河拆桥,回头把你给卖了。”何方说出来自己的担忧   “钱给到位了,什么生意都能谈。他要是想做这过河拆桥的事情,我就把他之前和我密谈往来的书信和他通过我洗了好几笔黑钱的事情都往南京捅,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做就没事了吗?培公这会儿已经在查当时苏三省中枪的事情了,夜长梦多,我必须赶在他们前把事情办干净了。”秦尚武一字一句地说。   陈深是在七天后,请单礼培,苏三省还有沈梦在当地一家百年酒楼里吃饭的。沈梦发现李小男没有来,转头问陈深:“陈先生,李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   陈深夹了一筷子的菜,笑着说:“她怕丢人,说去拍戏了。”   沈梦不解地问:“丢人?我不是很明白。而且我今天的戏份在早上,李小姐的要到下午。这会儿还没有开始呢。”   陈深抬头说:“我刚才让阿来去剧场接她,人家导演也说了,她的部分今天还没有开始。不知道去哪里晃悠打发时间了,沈小姐,你是不知道她喝醉酒发酒疯的样子。三省见过,是吧,三省。”   苏三省此刻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李小男。他被陈深一句话拉回了神游,应和着说:“啊?哦,没事,谁没有喝醉过的时候。”   单礼培看了苏三省一眼,又转过头问陈深:“听说你马上要回重庆了?”   “是啊,培公,我这一甩手来成都快十天了,该和南京谈的都谈好了。我再不回去啊,我可怕常军那里出什么幺蛾子。”陈深笑着说。   “你这么能干,常军被你治的服帖,能出什么幺蛾子?”单礼培拿过酒樽,给陈深倒了一杯。陈深立刻双手握着瓷酒杯说:“谢培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宁军有您在,都有人敢给三省下绊子。我那里可没有像您这样让人服气的替我看着常军,我还是得早些回去。”   “你都看出来有人给三省下绊子了?咱们宁军这次可真是丢脸那。”单礼培看了陈深一眼说。   “我同三省提过醒的,看到过他的副督军和一个扶桑人上了同一辆车。三省,你查到什么没有?” 陈深将这个问题扔回了苏三省。   “有线索了,还在跟着。”苏三省模棱两可地说着,他自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在做的事情。他已经让齐盛找来的小偷,找了机会将窃听器放到了秦尚武的心腹的办公室里,又让齐远每天晚上用新买的德国设备监测可疑的电讯信号,还派了人跟踪黑山堂堂主的行踪。   “你要是找了证据,要端那个扶桑人的老窝,我可以帮你”陈深双肩一耸说,“等到真的宣誓效忠了,做什么事情都得先向南京请示了,趁我现在还能在自己地盘做主,我可得替自己再多出点气。”   “你刚才说你明天就回去了?”苏三省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不是意味着李小男也要回重庆了,“最近还有打算回来吗?”   “当然,等你和南京那里的谈好了,定下宣誓易帜的时间后,我会再来一趟。”陈深喝了一口白干,咂了咂舌头说:“要我说还是咱们的白干过瘾。李小男之前说我喝格瓦斯,我让人弄来了一瓶喝了下,又甜又呛的,哪有老爷们喝那玩意儿,跟个娘们似的。”他又想起什么,对单礼培说:“对了,培公,小男她还要留在成都到戏拍完,我不在的时候,还希望培公能多帮衬她些。”   “这当然,她若是再喝醉,老头子让人直接给她送小梦那里去醒酒,你就放心吧。”单礼培说着看了沈梦一眼。   沈梦立刻接话说:“是啊,陈先生,您放心。李小姐如果愿意,可以住我那里。我们一起拍戏也方便的。对了,三省,你上次跟我说你看的那个电影,我问过导演。根本就没有这么一部电影,你这是跟我瞎说呢。”   苏三省当然知道没有这样一部电影存在,那不过是他借故暗示李小男而已。   “可是我跟导演说了剧情,导演说很感兴趣,已经让编剧在连夜写剧本了。这电影要是拍完了,肯定卖座。对了,陈先生,我想邀请李小姐演这部电影的女二号,李小姐演技好,人也活泼,我一直很喜欢她。”沈梦笑着侧过头说,她今日穿了一件青花瓷蓝白色旗袍,衬得整个人清冷而高贵。   “好啊,她肯定特别开心,从女三号又升了一级了。谢谢你了,沈小姐”陈深对沈梦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   李小男当然不会真因为醉酒的事情而不去赴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一改平日里穿的艳丽,换上了一件灰色大衣,带着一顶呢绒帽子,去了深河茶馆。 ☆、红绫酥   李小男将彩虹订好的包厢号告诉招待客人的伙计,便被领着走上了二楼最尽头的包厢。她推开包厢门,看到彩虹已经坐在了里面的茶桌上,一旁还站着一个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男人。   李小男吃惊地脱口而出:“唐先生。”   唐山海更是吃了一惊,他和李小男从来没有见过面,而这次自己被派来成都也是暗中的任务,怎么李小男会认得他?   唐山海不悦地转过身对彩虹说:“将别条线的情报人员暴露给自己的情报人员,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彩虹一脸迷茫地说:“唐先生?不是,羚羊,我都不知道你姓唐。”   李小男已经将门关上,很自然地走进来坐下。彩虹看着她说:“你认识羚羊?”   李小男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她看唐山海眼神中的愤怒不像是伪装的,瞬间恢复了自己轻松的语气说:“我在南京的人脉,你清楚,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特殊人员也很正常。”   彩虹点点头,对唐山海说:“喜鹊是宋夫人的干女儿,这次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她知道你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太要紧。”   “怎么不要紧?我们是来办事情的,就算是关系户也得遵守规矩。万一行踪败露,被别人抓了,会暴露多少条线?要牵连进多少人?身份需要保密的人,倒头来却是自己人先把我们卖给了其他人,我表示抗议。这次回南京,我要向戴先生反映情况。”唐山海比之另一平行空间里的他,更加地较真和做事一丝不苟。   “唐先生,你想要怎么和戴先生汇报,我都没有意见。但是我们今天约见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你们这条线,继续做破坏宁军易帜的行为。你考虑一下,是情报人员身份在内部泄露严重,还是私下授受、破坏地方军易帜效忠严重?”李小男没有办法和他解释为什么自己认识他,索性把今天找他来的事情点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唐山海的愤怒因为疑惑慢慢平息了下来。   “那我说得更加直白些。你们不应该和苏三省的副督军私下往来,设计暗杀苏三省。宁军内部的矛盾,不是我们这次任务要解决的。谁现在是宁军的主帅,谁就是我们这次拉拢的对象。我要求你让你们这一条线的李重或是其他狙击手停止一切对苏三省的暗杀行为,停止和宁军副督军的任何合作。”李小男一针见血地说。   唐山海一时不说话,他在想眼前这个代号喜鹊的女子,所说的挺有道理。李重上次刺杀的指令是陈惟仁通过自己下的,作为上下级的关系,他自然不会多问什么。   可是现在喜鹊把这件事情摆在了台面上,指责他们私下授受。这不禁让他开始怀疑,刺杀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陈惟仁所说是因为苏三省不配合,而苏三省的副督军则坚决拥护南京。唐山海出身在没落贵族,虽然因为辛亥革命没有了封号,但是这些年的养尊处优、人脉往来还是络绎不绝的。他从小到大看过太多嘴上说着一套,行动上做着另一套的人,也见过太多见利忘义的事情。这会儿他也开始怀疑,为什么非要暗杀宁军督军?   “苏督军那里答应宣誓效忠了?”唐山海问。   “还没有完全答应,就先让人开了黑枪。但是我听陈督军说,宁军的培公是赞成易帜的。他是苏三省的恩师,基本上重大决策苏三省都听他的意见。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自作聪明把事情搞砸了。”李小男在唐山海的眼神里看出来,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好,只要他易帜,我们停止一切暗杀行动”唐山海说。   “不行,不管他何时易帜,你们必须立刻终止一切对他的暗杀”,李小男站起来,毫不让步地和唐山海对视着。   深河茶馆的谈判,还是随了李小男的意思。她重新收拾好了心情,将欢快和喜悦的面具戴上,然后径直去了剧场。   她一进去,就看到了倚着身子在那里看沈梦和导演说话的苏三省。时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他还是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   但是时光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一样,苏三省这会儿已经不穿那件有些土气的褐色西装了。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风衣,从头到脚的打扮都体现着督军的派头。   还有,他在等着的人已经不是李小男了,而是另一个更漂亮的姑娘。想到这里,李小男心里有些发酸,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嫉妒。   苏三省的目光逡巡回了李小男的身上,他是陪沈梦来和导演谈新戏的,但从走进这个剧场起,他就在等李小男。   两个人的对视,带着各自的心事和小心翼翼。李小男率先做回了影后,她笑着走上前说:“苏先生,上次谢谢你和培公。陈深说我喝醉酒发酒疯的样子很难看,没有吓到你吧。”   苏三省听她提起醉酒的事,想起那夜和她情不自禁的那个吻。他有些不自然地说:“李小姐客气了。”   两个人好像又恢复了初来这一世时的样子,互相逢场作戏着,互相又心知肚明着。   导演远远地看到了李小男站在苏三省一边,朝她招了招手:“李小男,你过来一下。”这倒是解了李小男的尴尬,她应声前往。   导演转过头对沈梦说:“沈梦啊,你说的方案没有问题,你看你把资金都给我拉到位了,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看好这个戏。这样啊,今天下午咱们这个戏就能杀青了。我让道具组和布景组准备几天,咱们一鼓作气,原班人马拍你说的本子”,他顿了顿又说,“还有,我有一个远方亲戚的儿子,这些天正好来成都。他一直是你的影迷,想问你要个签名和合影,我告诉他你今天下午会过来,你看?”   “没问题的,导演。我还要再留半个小时和编剧讨论新剧本。他要是来了,我就给他签。”沈梦淡淡的一笑,她的脾气一直很好,没有架子。   “导演,沈小姐”李小男已经走到了他俩的眼前。   “李小男,有新戏了,沈梦是女一号,她推荐你演女二号。有兴趣吗?”导演挥了挥剧本说。   “行啊,导演,你记得给我加工资啊。”李小男转过头,拉过沈梦的手说:“谢谢你啊,沈小姐。”   沈梦任她握着自己的手,也笑着说:“李小姐的演技很好,和你搭戏很过瘾。”   那天,苏三省带沈梦离开前,李小男都没有有机会再和他说上一句话。曾经围着她转的人,现在找到了更好的姑娘,李小男很想说我真为你高兴,但她心里随后冒出的一句话是:谁他妈为你高兴。   她就是不乐意见到苏三省耐心地在片场等人,等的人却不是她。她就是见不得苏三省为别人递茶盏、拿大衣。她这样失落和嫉妒,难道只是不甘心自己曾经的追求者转身追求了别人,还是说不知不觉中,她对这个人早就不止动了心?   李小男这样闷闷不乐地想着,径直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准备收拾东西走人。梳妆台上凌乱地放着一些廉价的首饰和女演员化妆扑的粉,而最正中心则放着一个用牛皮纸包起来的方盒子。   李小男皱着眉头四周打量了一下,又拉了一个场务问:“阿三,这谁放我这儿的啊?”   “李小姐,这人来人往的,我怎么记得住哦。给你放桌上了,你就拿着吧,错不了,这梳妆台上可是标着每个人的名字呢。”阿三说着指了指李小男的名字牌,又跑去干活了。   李小男捧起这个盒子,盒子有些沉,摸着硬邦邦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着的牛皮纸,里面露出四方铁皮盒子的一角。这个颜色,这个形状,李小男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她将整个牛皮纸取下,上海杏花楼的点心盒子跃然于眼前。   李小男打开杏花楼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溜儿的红绫酥。李小男拣了一块,咬了一口,一样的甜腻刺激着她的味觉,带着熟悉的回忆和气息。这份甜,却解不了她心中的苦闷,李小男只觉得自己心里堵得很,再在这个剧场里多待一秒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往事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跟着这块红绫酥直往她身体最脆弱的胃涌去。   三下五下,她将红绫酥又重新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也没有和其他人再多打一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李小男前脚刚走,有个人却是后脚就踏进了剧场。   “叔父”来的人拘谨地向导演打了个招呼。   “呦,山海。你来晚了一会儿,沈梦刚走呢,得等下次了。”导演拍了拍唐山海的肩。   苏三省心不在焉地坐在车子上,他在想李小男看到红绫酥会是什么反应。她这么爱吃红绫酥,会不会立刻不顾形象地抓起一块塞到嘴里。苏三省想着李小男鼓着腮帮子,急得找水喝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在车上笑了出来。   齐远开着车,一脸鄙夷地看着后视镜里的上司说:“大哥,刚才沈小姐在,我憋着没说话。现在你把她送回家了,我可憋不住了。”   “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苏三省虽然训着齐远,但是脸上却还是带着笑。   “大哥,我这次去上海替你买东西,在杏花楼门口吹了两个小时的风才排到了队。好吧,我以为你是买给沈小姐的,我齐远为了未来嫂子就算淋两小时,那都不缩一下脖子。结果你居然是买给李小姐的。培公要是知道了,得踹得我三天不能走路。我这简直里外不是人。”齐远一脸怨念地说。   “你自己不多嘴,别人怎么会知道。婆婆妈妈的,真烦”苏三省在后面拍了一下齐远的头。   “不是,上次你们俩那什么我也看到了。大哥,虽然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可我总觉得你这次做的事情不厚道啊。”齐远皱着眉头说。   “齐远,我给你惯得嘴巴越来越不牢了是吧。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苏三省心里默默骂着:老子哪里偷了。    ☆、三省出击   “好了,你嘴上给我安个把门的。说正经事,监听器安装的怎么样了?有什么收获?”苏三省恢复了办正事时候的冷静和利索。   “齐盛找的那个偷儿,叫老猫来着,身手真是不错。张志刚的办公室已经安上了,何方和其他的司机共用一个休息室,我让他在休息室也安上了。这几天我们的人一直在听着,还真有听到了些东西。张志刚电话里和一个叫阿强的约在三天后的七号码头碰面。”齐远将重要的情报一条一条告诉苏三省。   苏三省不会忘记,上一世阿强不断地首鼠两端,把情报卖给了毕忠良。如果不是他,毕忠良就不会先自己一步派人抓到李小男,一切也不会这样的无可挽回。可是苏三省忘了,审问杜欢乐,套出了接头人医生的人是他自己。若是没有刘二宝和陈深的先到一步,他苏三省其实又该怎么面对深爱之人是需要抓捕审讯的人这个事实?   但是此时,苏三省将一腔的怨恨都归咎于阿强的出卖,所以对这一世的阿强一听就没有好感:“派几个身手好的跟着他,他们一接头上,立刻给我绑了直接送去新的秘密监狱。我亲自来审。”   “好咧,大哥,我都等不及把这些放暗枪的人,一人一颗子弹崩了。”齐远咬牙切齿地说。   “上次给你去上海零用的钱花完了没有?”苏三省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早花完了,上海是什么地方啊。钱就跟纸一样,不经花。”齐远撇撇嘴巴。   “一会儿从我那里拿个几百块去花吧,这次跑任务,你小子辛苦了。”苏三省说完往后一靠。他上一世缩衣节食,条件窘迫,从来没有想过用钱来笼络人心,他也根本不稀罕人心。可是陈深,毕忠良他们把这一套玩得却是炉火纯青,反正他们有钱,不用像自己,时时担心着家用不够花。   前天,培公来看自己的时候,提了一句让他给那些受伤昏迷时来探望过自己的人,都送些时令水果。当时苏三省反问了一句,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培公看了他一眼说:“三省。你不缺钱,为什么不花点钱笼络一下部下?”   “可是老师,来看我的人里面有不怀好意的,我难道也还要送东西感谢他吗?”   “来看你的,有真心希望你好的,有中立观望的和不怀好意的。你一视同仁给每个人送一份礼,谁都不知道你心里对每个人的看法。对你不怀好意的,未必敢吃你送的。对你中立的,以后会想到你是个重情义的人。而对你忠心的,你送了让他们更忠心罢了。这笔买卖,你哪里亏了?”   单礼培看着苏三省认真听的样子,又说:“以前总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油腔滑调样子,现在倒是认真听我说。行啊,齐远说你挨了一颗子弹,脑子坏了一半。我看,坏的挺好的。 三省啊,只要不是站在你对立面的,你就得花这个时间和钱去经营,去拉拢。一旦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你就必须要除掉。这除掉一个人可比拉拢一个人费钱费事的多。”   “是,老师。三省明白了。”苏三省站起来朝着单礼培鞠了一躬。   “明白了?齐远缺钱了,上海去了一趟花光了,赶紧给他点钱,多给点。”单礼培抽出在抽的烟管,拍了一下苏三省的膝盖。   “齐远缺钱了?他没有跟我说啊。”苏三省一脸吃惊地看着单礼培。   “你看他这两天有笑过吗?就差把缺钱这两个字贴在自己的脸上了。你啊,平时对自己的心腹上点心,别回头让人用钱给收买了。这点啊,好好学学秦尚武是怎么对下属的吧。”单礼培瞪了苏三省一眼。   “大哥,这怎么好意思呢。再过几天就领工资了,我还挨得住。”齐远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   “你要是还知道不好意思,就把嘴巴闭紧了。回头我让管家给你拿五百用,就当封口费了,你就当是帮我的忙了,成吗?”苏三省学起来总是很快,他把培公叮嘱他的,笼络人心要自然,别跟土财主打赏一样这句话好好地琢磨了透。   “没问题。大哥你吩咐的事情,我哪次不是全力以赴的”齐远一扫刚才心中的抑郁,开心地应着。   苏三省坐在自己秘密设立的监狱里,看着被属下扣住,堵住嘴巴、又蒙着头巾拉进来的张志刚和阿强,觉得自己身体里那嗜血的部分又复活了。他对于自己的敌人从来没有任何心慈手软可言。   先是谈人生、家庭、父母、爱人,然后是一水儿的刑具,从电椅,盐水鞭子,烙铁,老虎凳,铁签子再到拉出四条饿得眼冒绿光的恶狗。苏三省觉得,除了手边还缺一个烫黄酒的小炉子,他已经活成了第二个毕忠良,先礼后兵,一套一套的。   哪还有问不出的话,招不出的人?张志刚和阿强,浑身上下都是伤,录了口供,又签了供状。苏三省满意地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头,瞥了一眼见到恶狗吠起来,两脚一软的齐远。他现在还是一脸惨白、魂不守舍的。   “下次来这儿前,别吃得太饱,会吐出来的”苏三省一脸邪恶地对齐远说。   “大,大哥,下次你让齐盛陪你就行,放了我吧”齐远突然有些害怕眼前这个认识了许多年的大哥,他这样嗜血的样子是以前没有过的。   “习惯了就好了”苏三省把手搭在齐远的肩膀上,对他说,“你不是一直想为我报一枪之仇吗?现在我们不就是在报仇吗?”   “接。。。接下来怎么办?”齐远问。   “我要跟那个上次不敢开枪的黑山堂兄弟做个交易,走吧,去关他的牢房走一走。”苏三省放开了齐远,露出了人畜无害的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在这种阴森森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瘆人。   一个钟头后,齐远又呼吸到了外面虽然凌冽但是毫无血腥味的空气,他大口呼吸着,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苏三省推了他一把说:“瞧你那点出息,我后面和那黑山堂的,叫阿文是吧,我和他谈的时候,我可一点刑都没有用。”   “用个屁的刑,他在一旁早就听了完整的一轮了,就跟自己上去一轮一样。我说你当时为什么让我找人把这秘密监狱里的墙全部抠薄,原来是为了杀鸡儆猴啊。再说了,你给他这么大的一个好处,他要是不答应,他脑子进黄泥浆了啊。”齐远跟在苏三省后面说。   齐盛早就替苏三省打开了车门,比起他那个一惊一乍的兄弟,他虽然今天也是“大开眼界”,吃了一惊,但是面上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   苏三省坐进去去,拍了拍齐盛的肩说:“接下来,看你的了。”   “大哥,包在我身上。”齐盛带的人,各个都是近战搏斗的好手。   这是苏三省来到这一世后,做的第一件雷厉风行的事。他在行动那天早上给自己好好地整了整领子,然后右手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做了一个□□的手势:“雷军,黑风堂堂主,好好享受做最后一天的堂主吧。”   苏三省出发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空,十一月的太阳就算当空挂着,也给不了人任何的暖意。   “大哥,都安排好了,在你说的赌狗场见面”齐远压低声音说,“真的不用知会一下培公吗?”   “老师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怎么治其他人?”苏三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雷军带了有将近二十个人,来赴苏三省的约。阿文和阿强的接连失踪,苏三省的突然邀约,这都不是巧合。他在成都这块地皮做了地痞头子十多年,便是宁军原来的老督军和单礼培两人,对他都尚且要给三分颜面。他和苏三省曾经打过交道,觉得这个人虽然有点能耐,但是能做上督军全凭运气,所以他觉得带这二十个人就够了。   “雷堂主,久见了”苏三省搬出他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苏督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就直说吧。”雷军直接忽略了苏三省伸出来的手。   “雷堂主,你我的身份,站着说话不合适,先坐下说吧”苏三省依旧笑着看着他,又回头对手下的一个小弟招呼说:“给我送两杯茶。我有些东西给雷堂主看。”   那个小弟很快就端上来两杯茶,却在给雷军那边放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在了雷军的袖子上,茶水洒了一些出来。   “你怎么搞的,会不会办事!还不快给雷督军道歉。”苏三省提高嗓门叱骂着。   “对不起,雷督军,对不起”那个小弟点头哈腰地赔礼道歉着。   雷军看了苏三省一眼,冷笑了一下说:“我这个人不习惯喝洒了的茶水,不吉利。我能和你苏督军换一杯吗?”   苏三省指了指自己的茶盏说:“当然,当然,雷堂主随意。”   他的随意和放松让雷军有点不自在,就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样。   “苏督军,你要让我看什么?”雷军有些不耐烦了。   “赛狗,我最喜欢看赛狗了。看那些狗为了自以为是的一场胜利拼劲体力,其实到头来不过是人眼中胜负的筹码,赢了多丢几块骨头,输多了,就宰了。”苏三省和雷军坐在赛狗场的室外雅座上,他们的位置在阳台,正面对着的就是赛狗的跑道。   雷军刷地站了起来:“苏三省,你耍我玩是不是?”   苏三省并不答话,他拍拍手。下面立刻有人牵出了一条大狼狗,还有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今天我们换个玩法,让人和狗比。人要是赢了,那就活命。人要是输了,就送给狗当晚餐怎么样?”苏三省依旧笑着扭过头看雷军。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我每日一更哈。如果没有看到更新,很可能是些许词汇不符合规定,被暂时锁住了,我发现后会及时修改再发的。谢谢你们的评论,收藏和支持,是我持续更文的最大动力 ☆、人质   “堂主,是阿强”黑山堂已经有人认出了血肉模糊的人。   “苏三省,你!”雷军此刻气的青筋暴起,他猛地抽出后口袋的枪顶在了苏三省的头上。齐远,齐盛立刻举起枪对着雷军的头,而两边的手下也各自举枪对峙着。   “雷军,半个多月前,这小子就已经招的干干净净了。你和我的副督军勾结,想要暗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多等这半个多月吗?”苏三省毫不慌乱地坐在竹编的椅子上。   “你觉得你能吞掉我的黑山堂?不错,你的宁军的确比我黑山堂的人要多,可是我这里□□百人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把整个成都搅得腥风血雨,鱼死网破不成?”雷军当然不认为苏三省今天会真的跟他死磕到底,“就是培公来了,他也得我几分面子。”   “你给脸不要脸,我也没有办法”苏三省招了下手,齐远同齐盛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的枪依旧指着雷军,左手从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纸放在了苏三省面前的矮茶几上。   “你们黑山堂凡是稍微有点等级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或是兄弟姐妹叫什么,家住哪里都在这纸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呢。你今天带了多少人?我不过才带了十个,因为剩下的人要出任务,把你手下的那些家眷都请来宁军做客。”苏三省不紧不慢的说着。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阿强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而且你说带走人就能带走?你以为我们黑山堂没有人守着吗?”雷军一脸不相信地说。   “阿强做不到,阿文可以吗?”苏三省这时缓缓地站了起来:“他也就比你晚了那么几年入黑山堂,资格那么老的人,记住百来号人不难吧。对了,忘了告诉雷堂主了,阿文已经回黑山堂了,就在你来赛狗场的时候。你不在的话,他动动手指把那些家属楼附近的人都撤了应该也不难吧?”   “苏三省,老子崩了你。”雷军话未说完,三省已经一把握住他枪管,朝着角落的方向用力。雷军用力扣动扳机,只听得一声闷响,枪的后膛竟是炸裂开。雷军的手被后座的冲力和爆破弄得皮开肉绽,焦糊了一块。   “啊。。。你。。。”雷军捂住手,龇牙咧嘴地瞪着苏三省。   苏三省的手也被震和烫得发麻,他甩了甩自己的右手说:“想问我,为什么子弹不从前面出来,反而从后面炸开了后座?给你送茶的,原来可是整个成都身手最快的偷儿,现在替我做事。只那么一下,就把铅塞进你枪管子里堵住出口了。”他的眼睛里满是算计的得意说,“你以为我给你茶里下毒?你都看出来的招,我怎么会用?”   “苏!三!省!”雷军的眼里冒着怒火,“你们还在等什么?”   “替你们堂主卖命,是为了让你们家里人更好的生活。如果家里人都没有命了,你们在黑山堂是为了什么?”苏三省如同毕忠良附体一般,对雷军身后的手下说,“只要爹妈,老婆孩子,兄弟姐妹都好,谁做这个黑山堂的堂主不都是一样的吗?以前你们给谁干活,以后还是在一个地方跑腿,有区别吗?”   身后黑山堂的手下,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有人先放下了枪,紧接着一个个的都放了下来。   雷军不怒反笑起来,“行啊,苏三省,老子以前小看了你。你比起秦尚武可是狠毒一百倍啊。老子真是后悔不早点除了你。”   “过奖”苏三省说。   “你以为就你会用人质这一招吗?看到一楼歇在角落里的那辆车了吗?你看仔细了。”雷军颤抖的手往口袋伸去,齐远紧张地立刻上前将枪抵在了他的后脑处,“你给我老实点。”   雷军摸出的是一枚哨子,他对着车停的方向吹了几下。很快的,就有两个穿着黑衣服开衫的人押着一个女人下了车,一步一步朝着苏三省这个方向走过来。   “苏三省,拿你女人的命换我的。不然我就拉她当垫背,下面这两个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只要我一个手势,你女人就没命了。怎么样?”雷军如垂死挣扎的人紧紧抱着最后的浮木,他一脸紧张地捏着哨子。   苏三省虽然能看到沈梦不住发抖的手臂和走路明显不稳的慌张,但她的脸上却极力保持着镇定,也没有开口求苏三省救她。   怎么办?放走雷军的话,不知道计划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自己这么多天来的精心布置就全都泡汤了。   可是,沈梦自他来到这个平行空间后,就一直善解人意地对他,替他和苏小玉的事处处设想周到。苏三省虽然不爱她,但是却被她温暖着。他对于对自己好的人,总想要双倍回报,对沈梦也一样,所以他做不到不顾沈梦的生死。   “快点,我没有那个耐心。”雷军面对着苏三省,背对着绑着人质的两个手下,已经是焦躁不安了。突然,他发现眼前这些人的表情变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猛地转过头,发现另外一个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此刻她一膝盖顶在了其中一个手下的命根子上,将那个手下顶得直不起腰。另一个手下则和她扭打在了一起,沈梦在一旁一时不知所措。但也就几秒的功夫,她也加入了这场扭打中。一场绑架和威胁变成了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厮打。   “李小男”苏三省此刻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他失去了刚才的从容和镇定,气急败坏地对齐远说:“把这个狗杂碎绑起来,老子一会儿再收拾他。”他从栏杆处翻身出去,直直朝着扭打的那三人跑去。   因为这三人扭在了一起,苏三省不能直接开枪。他看到李小男被打了一个耳光,打到在了地上,然后沈梦也被一把狠狠地推在了地上。苏三省已经冲到了跟前,他对着那个男人的鼻子就是一拳,打得那个男人眼冒金星的时候,二话不说掏出了枪,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爆头。另一个被踹了命根子的男人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也被苏三省一脚踹在了地上又被一枪开在了胸口上。   “黑山堂的人,谁敢再他妈轻举妄动,这两人就是下场。你们的家人也是一样的下场。”苏三省朝着看台上的人吼着。   苏三省顾不上沈梦也倒在了地上,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李小男的身边,将她扶起来。李小男的右边脸颊肿着,嘴角还挂着一条流出来的血丝。苏三省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说,“你是不是傻?他手里有枪啊,万一他对你开枪,你会死的,你会死的知不知道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不远处的沈梦,支撑着坐了起来,她的脸色苍白,身上的擦伤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我看到他们绑了沈小姐,就知道要坏事。一路跟了过来,果然是出事了。别人不知道我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今天穿着裙子我施展不开,我才不会输给他。”李小男有气无力地说,“你快去看看沈小姐吧,你这样抱着我不合适。”   黑山堂一夜之间,易了堂主,换了门户。雷军的脑袋被苏三省高高地挂在了城门上示众。成都城内下着一场一场的冬雨,氤氲的湿气夹裹着令人心悸的恐惧感,弥漫在整个城市中。   单礼培在这场变故后,来过苏宅一次。他当时和苏三省面对面坐着,脸色却很沉重。   “听说你不仅把雷军杀了,还将他家里老小十三口人全杀了?”单礼培看着苏三省问。   “不错,他勾结秦尚武,派人在宁乐饭店刺杀我。我有嫌犯录的口供和手写的供状,他的其他手下后来也都招出了一样的话。我不能留他,也不能斩草不除根。”苏三省冷静地说。   “三省,那你准备怎么对付秦尚武?像对雷军一样对他吗?你别忘了,他没有雷军那么多的老小,要说谁同他关系最亲密,全成都城都知道是你的妹妹苏小玉。”单礼培和他对视着说。   “老师放心,三省有分寸的。小玉就算糊涂不懂事,三省还不至于要连她也赶尽杀绝。”苏三省说。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不怕秦尚武在你动手之前先动手吗?”单礼培轻轻地咳了几下。   “宁乐饭店出事那天,除了开枪的日本人,不敢开枪的阿文,还有第三个杀手。我在等那第三个和他背后的势力浮出水面。我现在按兵不动,秦尚武只会更慌,他猜不出我会怎么对付他,我要他像惊弓之鸟。黑山堂的那些眼线日夜不分地盯着他的人马,我只要一动,我就知道。”苏三省胸有成竹地说。   “那个阿文能出卖雷军,难道就不能出卖你?”单礼培问。   “老师顾虑周全,所以我将他的母亲和儿子请来了我苏宅做客。他们就住在后院那里的那间院落。”苏三省转过身指了指后院的屋子。   “三省啊,原是我担心你太过于心软,做事又不够果断,怕你被人给设计害了。看来是我老了,多此一举。你的事情,老头子不会多管了,包括你设的那座新监狱。”单礼培的眼神中露着疲惫。   “老师,您这样说,三省惶恐。”苏三省毕恭毕敬地说。   “三省啊,是你以前对我隐瞒太好,还是我自以为对你了解很深?我去你那座新监狱看过,里面的刑具和流程,我看了真是叹为观止。但我真是想不起来,你跟着谁学了这些阴毒无比的审讯伎俩?”   单礼培用自己的拐杖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地,“我一年前去南京,参观过那里特别行动处的牢房,是现在的大红人戴笠主持建造的。我发现你的这套审讯设备比他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单礼培自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苏三省上一世曾经在军统层层历练,又在76号的行动处待过,所以他也想不通为何苏三省会弄出这些厉害的刑具。   苏三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有些断断续续地说:“老师,您对三省的好,三省没齿难忘也绝对不敢辜负。但是,但是三省不能容忍他人在卧榻之侧。”   单礼培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三省啊,我并不怕有一天,你也会像对付秦尚武那样对付我。”   苏三省立刻站起来,对着单礼培弯下腰说:“老师,三省不会。”   单礼培也站了起来,他扶了扶苏三省说:“三省啊,我曾经担心你心软,怕护你不全。如今,我只想劝你一句。”   苏三省握着单礼培的手说:“老师教诲,学生一定铭记于心。”   “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单礼培拍了拍苏三省的肩。    ☆、示爱   苏三省是在下午,去了沈梦住的地方看沈梦,问完了伤,问完了身体,两个人一时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你不问问小玉吗?”沈梦的声音中透着清冷,但是脸上已经挂着一个淡淡的笑。   “小玉在你这里我很放心。我对你一直很放心,我”苏三省有些艰难地说着,他的一双手捏紧了拳头又松开:“小梦,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对你说,你对我很好。我那次受伤,摔伤了脑袋,醒来后不太记得过去的事情,也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好上的。齐远跟我说,是我追求的你。可我,可我这么混蛋的一个人,你怎么就?”   沈梦两手交叠在双腿上说:“如果不是知道你除了亲妹妹,没有亲兄弟,我的确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以前的苏督军怎么会在和女人分手前,还要先说一通对方的好。以前的苏督军应该捧了一堆票子或是几条小黄鱼,放在我面前跟我说好聚好散。”她这样直接地把苏三省后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让苏三省瞪着眼睛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李小姐的伤要紧吗?”沈梦回避着苏三省的目光说,“那天她冲上来之前,我以为我自己死定了。以前的苏督军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   “我,我真的没有想要眼睁睁看你死。我当时的确犹豫了,但我没有想”苏三省搓着手,有些不自然地说。   “可是李小姐冲上来后,你毫不犹豫了。三省,你喜欢她是不是?”沈梦重新迎上他的目光。   苏三省没有应话,却是使劲地点了点头,又避开了沈梦的目光。   “她送去医院的第二天早上,我去医院探望她。我看到你躺在她病房外的长椅上睡觉,地上散着些烟头和烟灰。齐远看到我来了,想去叫醒你,是我让他不要叫醒你,也不用告诉你我来过。因为我知道你很快会来找我的,你看,我没有猜错吧”她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泪花:“三省,你这辈子还没有为了别的女人在病房外守过夜吧?”   “对不起,我”苏三省除了这三个字想不出其他的回答。   “三省,我沈梦不是爱缠人的女人。你曾经对我说过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电影,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如你说的那般,她是你对家放在你身边的卧底,你会怎么做?你会杀了她吗?”沈梦问。   “不会”苏三省果断地回答,心里说着,我已经杀了她一次,我不会杀她第二次。可是沈梦不知道上一世这段情深缘浅的孽恋。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你会杀了我吗?”沈梦继续问。   “不会”苏三省抬起头说,“我也不会那样对你。”   沈梦看着苏三省,眼神中带着他看不懂的一些感情说:“我很想知道,我哪里不如李小男?”   苏三省这次没有用那些漂亮的客套话,他皱了皱眉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看着沈梦说:“小梦,你像碧玉,李小男像金子。有的男人喜欢碧玉,有的男人喜欢金子。”   沈梦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笑说:“这个比喻有意思。苏督军,你自由了。”   苏三省每天都去医院里看李小男。李小男和雷军手下扭打的那一架,她伤得不清,擦伤和淤青大片大片的,最后的一推更是把她的右手撞得脱了臼。阳光将两个人的时光打抛得格外柔和,虽然外面寒风凌冽,但是苏三省觉得能和李小男同处一室,便从心里暖了出来,全身毛孔都像会呼吸一样舒展开。   更多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上一世已经撕开了面具,如今单独在苏三省面前,李小男没办法将她那阳光的面具一直戴着。而苏三省也不知道如何将他们那段沉重的过去说抛弃就抛弃,他索性低着头给李小男削着苹果。   “那个,沈小姐?”李小男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苏三省放下苹果说:“我们分手了。”   分手?是因为她吗?   李小男有些局促不安地抓着医院的被子,结结巴巴地说:“哦,那个,我不多问了。”   苏三省将苹果递到了李小男的面前,李小男伸出左手接过苹果,苏三省却也顺势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苏队。。。督军”李小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苏三省,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苏三省虽然眼神中有着慌乱和心虚,但是手却是牢牢地握着她:“我曾经在76号问过你,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不会选择我?那个时候,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会不会?”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更是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他当然知道李小男上一世爱陈深爱到可以去死,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他们上一世不可能有任何好的结果。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他和陈深平起平坐,他们都只是军阀。   李小男回避着苏三省如火一般的目光,她心里很乱也很矛盾。她对苏三省的感情,因为上一世的歉疚,因为这一世的羁绊而与日俱增着,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算是爱,为何同上一世对陈深的不同。如果这不算爱,为什么自己每天想起他的时候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在这个消磨时光的医院里,等苏三省来看自己成了自己每天的期待。   可同时,她现在这个奇怪的身份,在苏三省和陈深正式易帜之前不能暴露。她和徐碧城不同,她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而暴露自己,然后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李小男知道,便是暴露了,苏三省也不舍得把她怎么样,陈深也不会,可是之前出的狙击事件让李小男决意,一定要看好南京特使这边的一举一动,她在暗处也能保护这两个男人。   苏三省看她沉默不答,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他的手松开了李小男的手,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愤懑,“我就知道会这样,上一世你为了骗我去开保险箱,还模棱两可的给我一些希望。这一世,你倒是诚实了许多。”   他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如同上一世在审讯室和李小男面对面时那样,心里翻滚得汹涌:“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爱我,却还要处处和我藕断丝连着?你给我找医生,是怕我被秦尚武的人害死,不是吗?你跟我提红绫酥,提上一世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你总是这样,给了我希望,又给我一场空。还是因为陈深吗?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李小男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她抬起头看着苏三省说:“我有我的不得已。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是陈深的女朋友了。你是宁军的督军和主帅,我们现在在一起,你要别人怎么议论你?你要陈深怎么想?宁军和常军会因此再起事端和冲突吗?”   苏三省最受不了就是李小男哭,只要她一哭,他就会慌了神,乱了方寸。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你不要哭了。”苏三省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李小男,他有些迟疑地上前握住李小男的双肩,见她没有退避,又鼓起勇气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   苏三省上一次吻了李小男,是在李小男酒醉不清醒的时候。可这一次李小男被他抱在了怀里,他却脑子乱做了一锅汤,手也不知道放哪里,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小男,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的。”   “大哥,有情况,我们跟踪。。。。。。”齐远推门进来,看到苏三省抱着李小男,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杵在了那里。   苏三省扶着李小男的双肩让她靠在床头,又非常温柔地对她说:“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鸽子汤,你多喝点。”   李小男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看着被子,点了点头。   苏三省在去监狱的一路上,齐远和齐盛已经挑了重点把事情同他说了一遍,张志刚之前被上刑的时候招供过,秦尚武有一个神秘的客人。每次和客人见面,都是约谈布匹的买卖,但是他不知道约见的地方。   自从张志刚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以后,何方的警惕性非常的高,齐远的人跟了几天才跟出来何方都是去宁军办公楼斜对面的书店打电话的。齐盛让原来的小偷老猫趁夜深翻进书店,将窃听器安在书店的一盏吊灯上方,这才得到秦尚武和神秘人都是在深河茶馆见面的。   “大哥,我们按你的吩咐,提前将除了一间包厢外的其他包厢全部安排了我们的人占了位置。在走廊最后的一间空包厢里按上了两个窃听器,然后逼得这次秦尚武和来碰头的人进了唯一的这间包厢。等他们谈完了,散了,我们就跟着那个碰头的,准备逮他。好家伙,这小子警惕性挺高的,我们一靠近,他就开了枪,打伤了我的两个兄弟。大哥,窃听的内容都在磁带里了,你还需要我做什么?”齐远虽然话唠,又爱管闲事,但他办起事情来却让苏三省一直都很放心。   “去沈梦那里,把沈梦和小玉接来,再去医院把李小男也一起接到苏府。培公那里加派人手保护。绝对不能让上次雷军绑架沈梦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苏三省把这几个能威胁到自己决定的人都想了一遍,然后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又卷起袖子说:“这次还是我亲自审,我倒要看看这次是谁在放暗枪。”    ☆、喝药   派去和秦尚武接头的人叫包四,他是陈惟仁的手下。当他看到审讯室里一水儿的刑具时,就犯了怵,之前在特别行动处看到过戴笠新设的刑具,没想到在这个千里之外的成都,他不仅见到了复制版的,还见到了升级版的。之前的情报一直说这位宁军的督军,能力平平,能够做上督军是因为宁军元老单礼培的一力扶持,可他这次居然能够准确无误地将他这条线挖出来。   苏三省进来的时候,手里握着的是包四被捕时身上的枪。包四倒是希望苏三省能够直接一枪崩了他,可是苏三省却是将枪从容地拍在了桌子上,又打开弹匣子,将里面剩下的两颗子弹倒了出来。   “你是军统,哦不,还没有军统。你是特别行动班第几期学员?” 苏三省半抬眼问包四。   包四心里暗暗一惊,但是脸上还是沉稳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一跑马路的。”   “装,接着装”苏三省轻蔑地说,“这枪,这子弹我都认得。嘉定的弹药库,海宁的枪械厂,流水的驳壳枪。咱俩可以比比看,看谁能拆了这把枪再装回去来得快?”苏三省说完,眼中精光一闪,立时动手将枪在包四面前拆了个干净,又熟练地将枪支组装了回去。   包四眼中此刻除了恐惧就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很不巧,你会的那些我都会。你上过的那些爆破,搏击和枪击课程我也都上过”苏三省冷笑了一下说,“好了,该说些我想听的了。”   “你们这次来我成都,到底想要干什么?”苏三省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包四还在内心激烈地斗争着,他不明白,宁军督军怎么可能在特别行动班受训过?   “知不知道,破坏地方易帜要上军事法庭的。当然,像你这样的特殊人员是不怕死的。可是我这里有上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让你面目全非。比如说,你有听说过,把一条干毛巾从你嘴巴里塞进去,一直塞到胃里。等到你的胃酸和毛巾都混合得差不多了时,再一把拉出来,到时候你的胃也会被一起拉出来。到那时候,你想要交代什么,都太迟了。”苏三省的脸匿在阴晦的角落中,配合着他对用刑的描述,让整个囚室显得格外的阴森。   “两天后,午后,东渡路1号仓库,他和我们的人要交易枪支,弹药和大烟”包四的脸上有着恐惧。   苏三省满意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他的皮鞋擦得锃亮,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一笑,脸上起了一些褶子,让他的笑都带着瘆人的震慑力。苏三省走到包四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个聪明人,别为了别人的生意丢了自己的性命。看看你上头这些人阳奉阴违做的事情,嘴上全是主义,心里满是生意。   苏三省走出牢房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对于军统,对于南京,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逃不开一个兵刄相见了吗?上一世,他为军统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数十年,却敌不过权力斗争和尔虞我诈的争斗。   他毁了整个上海的军统,军统又何曾善待与他?抛开最后当了han jian这件永远钉在耻辱柱子上的事,苏三省觉得他走到当年的众叛亲离都是那群王八蛋逼的。   可是这一世呢,自己再不是仰人鼻息的小人物一个,他有和南京谈条件的资本,他在这一方之地是霸主。苏三省要什么呢?他要一个道歉,要杀他的人偿命。   苏三省将李小男安排在了以前的小公馆里,将沈梦和苏小玉接回了苏宅。他怕李小男不同意住进自己的家,他怕她不自在。   李小男的伤还没有全好,医生说她腰腿处大片的淤青和擦伤。苏三省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一枪爆头那个打伤李小男的小喽喽是在太便宜那个人了。   “齐远,去给李小姐热一下药。”苏三省站在二楼的落地窗,看着一楼阳台上正在念剧本的李小男,头也不回地吩咐齐远。两天后,那场和南京的博弈注定要让三省几天脱不开身来看李小男。   齐远嘴上应着,心里却是非常看不惯苏三省这种“见异思迁”的行为,连带着也怪起了李小男的水性杨花”:已经搭上了陈督军还不够,还把大哥也拖下了水。齐远这样想着,在给李小男热药的时候,把熬出来多余的黄连水一股脑全倒进了药汤里。   他用勺子一边搅匀了药汤,一边对着药汤说了一句:看我苦不死你。   齐远把药端出来的时候,苏三省已经搬了一把矮凳子坐在李小男的边上。此刻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带着些拘谨同李小男说着话。   齐远一想到不哭不闹的沈梦,原本还有些心虚的念头立刻飞远了。他将药放在了李小男的小矮桌上说:“李小姐,趁热喝了吧。良药苦口,大夫吩咐了,你得一口气喝了。”   李小男的右手捧起了药碗,皱着眉头说:“闻着就好苦,真的要喝了啊?”   苏三省安慰似地握了握她左手说:“就一点点苦,小男把它喝完了,身上的伤好得快一些。”   李小男抬起头看了看苏三省,任由他握着自己的左手,然后似下定决心一样猛灌了自己两口。   第二口,李小男的手便停在了当空。她的口中仍旧含着那一口药,右手的碗放了下来。她的眉头紧皱着,脸上有些憋气的红。   “小男,你怎么了?”苏三省被她那种一脸痛苦的表情吓得着急问。   齐远在一旁强忍着笑意,看着李小男被苦得咽不下去。   “吐出来,吐出来小男”苏三省终于意识到了是药的问题,下一秒,李小男“哇”一下把口中还含着的药吐回到了碗里。   她将碗放回到台子上,赶紧抓起了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气将余下的水喝了个底朝天,“苦死我了,太苦了,苦得我嗓子都疼。”   “齐远,愣在做什么,快给李小姐再倒一杯凉白开来。”苏三省有些手忙脚乱地说。   齐远当然知道这药有多苦,他巴不得能把李小男的凉白开换成黄连水。   “苏三省,你骗我。你说这药就一点点苦的,这都快苦死我了。”李小男被苦得有气没处发,只能一下接着一下捶着眼前的苏三省出点气。   “小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药这么苦的。大夫也没说这药这么苦的,你消消气。”苏三省拍着李小男的背。   “我是被药苦的,又不是被水呛的,你拍我的背做什么?”李小男继续不依不挠着,“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   苏三省看着李小男对他撒泼,心中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非常的受用。他喜欢李小男在他面前的真性情流露,他喜欢李小男对他发脾气。想到这里,他反而笑了起来。   李小男一看苏三省对着自己傻笑,更加生气了,她指了指苏三省说:“你是故意的是吧,故意弄这么苦的药来给我喝。还说是为了我安全,接我来这里养伤,我看你没安好心。我不住了,我要回去。”   苏三省看她一副真生气的表情,也一副真要站起来走人的架势,立刻收起了笑容。他左看右看,却是端起了放着药汤的碗,立刻喝了起来。   李小男被他这一举动,惊得呆在那里。她刚才还把那口咽不下去的药汤吐回了碗里,苏三省现在大口大口喝着这碗药,也不嫌脏吗?   一同呆住的还有拿着凉白开回来的齐远。好家伙,他给李小男准备的黄连药汤,全进他家大哥的胃里了。兜了一圈,被药苦的人还是他大哥苏三省。情这东西,果然很可怕,可怕到让人丧失理智,失去自我。   苏三省硬撑着将这个苦死人不偿命的药汤喝干净后,强撑出一个笑容说:“小男,你看,我比你喝的要多,遭的苦也多。你气消了吧?”   李小男此刻心中再次七上八下,乱作一团。她刚才完全出于本能一样地对他发着脾气。那副小媳妇教训自己家丈夫的姿态,是以前的她不会对苏三省做的。可是,她看到苏三省将那碗苦得要使人晕过去的药喝下去,就为了博自己一笑,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你傻啊,这么苦还喝那么多做什么?”李小男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恼怒和气势,“还有,我刚才把药吐回去了,你怎么就喝了?多脏啊。”   “不脏,不脏,我心甘情愿”苏三省有些艰难地说着,他的眼睛已经瞥到了站在门口端着水的齐远,“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也喝了药了?快把凉白开给我。”   齐远先是“啊”了一声,然后赶紧把水递给苏三省。   苏三省接过水,正要喝,想起了李小男嘴巴里兴许还十分的苦。他将水杯塞到李小男的手中说:“小男,你先喝,我自己再倒杯。”   李小男拖住他的手说:“我们分一杯吧。” 她仰起头喝了两口,将还留着大半杯水的玻璃杯塞还给苏三省说:“快喝吧,一会儿该苦到胃里去了。”   苏三省先是惊,然后是巨大的喜悦感从他胃里往上冒,将所有的苦味冲散地没有踪迹了。他接过李小男塞给他的水杯,三下五下喝了干净,又因此受到鼓励似的用左手按着小男的后脑勺,朝自己这里一按,在她的额头上飞快地印了一个吻。   李小男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一丝嗔怪说:“我就说你没安好心。”   苏三省这一天无疑是带着巨大喜悦的,南京这边箭在弦上的事也没有像原先那样给他压迫感了。李小男终于开始接受他了,尽管她还没送松口。但是苏三省知道小男还是被他焐热了。   他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对她好点,李小男这一世一定是自己的。一想到李小男将会属于自己,苏三省觉得之前所受的一切都值得了。    ☆、守护   他不顾李小男拒绝他去片场看她,第二天下午在忙完了布置东渡路仓库抓人的事情后,就让司机开车去了剧场。他记得前一天夜里,他劝李小男再养养伤,先不要拍戏。   李小男当时就很坚决地说:“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耽误这么多人的工作?做人不能那么自私的。”   “可是你的伤?”苏三省不放心地继续问。   “没事儿的,我多注意些不要碰撞到就行了。而且我的部分坐着的更多,沈小姐的才。。。。。。”李小男说到沈梦,有些不自然地停在那里,看着苏三省。   “是我对不起她,和你没有关系的。”苏三省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沈梦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这几天苏三省接了她和苏小玉住在苏宅,她对自己客气却保持着距离,没有任何的哭闹,也没有任何的怨怼和不满。   苏三省记得昨日,自己把一栋小洋房的地契和五万银元的票据推到她面前,有些局促地说:“这个,给你。”   沈梦看了一眼眼前这笔足以让所有女人都两眼发光的财富说:“苏督军倒是很照顾我。分手了还为我下半生万一没有戏拍的衣食考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要补偿你一些。”苏三省对于男女之间的分分合合从来都不擅长,他这辈子就爱过李小男一个,李小男也还没有给过他分手的机会。   沈梦淡淡一笑,依旧坐的笔直。她那好看的手将地契和票据往苏三省方向一推说:“三省,你这样做就是小瞧我了。我们交往一场,如今一别两宽,我不用你补偿我什么?”说完她就起了身,带着周身的清冷气场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拍戏。你早些休息吧。”   “对了,你明天就不要来片场了。挺尴尬的。”李小男的声音将苏三省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苏三省不想为难李小男,也不想沈梦难堪。他把车停在了剧场门口熄了火,就这样等着。   李小男不得不承认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梦对她毫无任何的敌意和为难。而较之以往,她表演的的张力和感染力从头持续到尾。李小男看着沈梦演绎着自己上一世和苏三省的点点滴滴,突然觉得有点那么的不真实。   原来我和他初相识时,身上带着那么多的刻意,眼神中更加满是算计。   原来我那时候面对他好感倍增又懵懂的追求,眼神中是洞悉一切的精明。那是一种既让对方泥足深陷,又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温柔,心甘情愿被自己利用。   原来他救我的时候,我眼中的矛盾是那样的明显,然而这份因为感动而产生的动心不足以抗衡接受任务的决心。   究竟是沈梦演得太传神,还是上一世的自己太能耐,就这样将一个爱自己到死的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恍惚中,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了。沈梦和李小男前后脚走出了剧场,她们自然是看到了停在一旁角落的车。苏三省摇下车窗。他们三人,如同在两世内相见一样,眼神中满是别人读不懂的复杂。   还是沈梦先对着苏三省点了点头,戴上了自己的圆帽,用一个李小男读不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李小男在这个眼神中似乎读出了同情和同病相怜,但是明明是她的出现导致了沈梦的情碎,为什么沈梦的眼神中不是恨而是同情?   苏三省打开车门,正要朝李小男走去。突然从斜边冲过来一个金发碧眼,满是络腮胡子的外国人。那个外国人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奔到李小男面前,用他那蹩脚又生疏的中文说:“Ms Li, 你记得我吗?”   李小男被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身体内的记忆读码器勉强给了她一个提示:麦克,上海拍电影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影迷。   “麦克?”李小男不确定地问。   那个金发男子很开心地说:“对,对,是我。导演金是我朋友,我路过成都,那个,金说你今天来。”麦克中文说得颠七倒八的,但他同时张开了双手   李小男了然地同他行了一个贴面礼。麦克说:“Ms Li, 花送你,祝你电影好。以后要是来法国,我介绍最好的导演给你。”   李小男还来不及说声谢谢,苏三省已经一把横在了他和麦克之间。他冷眼瞥了瞥那束花说:“把你的花拿走,下次再来纠缠她。我饶不了你。”他说着拉开衣服,亮了下自己的配枪。   麦克有些惊恐地看着苏三省,又越过苏三省看向李小男:“Ms Li,这人是谁?”   李小男一看苏三省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赶紧一边把苏三省拉到身后,一边对麦克说:“抱歉啊,他脾气不太好的。花你自己留着吧,或者给金导演。Bye-bye”   李小男边说着,边拖着一脸要爆发的苏三省往他的车门边走去。   等终于到了车门边,李小男一把松开苏三省说:“你做什么啊?嗓门那么大的,吓死人了。”   “我做什么?我还要问你做什么呢?”苏三省一脸愤怒地说,“这男的谁啊?你干什么和他在大街上不清不楚的?”   “他是我们导演的朋友,就是我一个影迷,我哪里和他不清不楚了?”李小男也有些生气了,叉这腰说,“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我都看见他和你搂搂抱抱的,脸都贴一起了。李小男,你好样的。”苏三省又生气又委屈地说。   “苏三省,那是他们法国的社交礼仪,男女老少都是这么打招呼的。我不过是礼貌罢了。”李小男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着。   她话未说完,苏三省已经上前一步,一把揽住她的腰,圈进自己的怀中,“那你也同我打一个招呼。”   李小男有些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一脸孩子气任性又有些霸道的苏三省,将脸凑上去,往苏三省的左右脸上各贴了一下。   “行了吧,苏督军,可以放开我了吧?”李小男看着苏三省说。   “以后除了我,你不要和别人贴脸好不好?”苏三省松开了李小男,眼睛却是灼灼地看着她,又放低了声音问。   “好”李小男很痛快地答应着。   “陈深也不可以。”苏三省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眼神坚定地看着李小男。   李小男摇了摇头,笑着说,“好,陈深也不行。”   李小男上车后,对苏三省说:“我看你还是送我回我住的地方吧,老住你那里也不像话啊。”   “黑山堂的事情还没有都处理干净,我怕有人找你麻烦,那不是要我的命吗?”苏三省侧过头说,“你也不想被人绑了来威胁我吧?小男,我跟你说,那天雷军要是绑了你来,他就算要我朝自己脑袋崩一枪,我也会照做的,我。。。”   李小男听他说朝他自己脑袋崩一枪,吓得立时抬起双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的脸色有些泛白地说:“不许你瞎说。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苏三省的嘴唇贴着李小男凉凉的手心,他觉得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他眨了眨眼,脸上有可疑的红晕,但是又舍不得先退开。   李小男注意到了苏三省神态的变化,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收回,低下头说:“什么脑袋崩一枪的话,你也不怕忌讳。我住你那里就是了,你不用这样来吓我的。”   苏三省虽然嘴上结巴着说:“小。。。小男,我不是想吓你的。我只是怕别人伤害你。”但他心里却甜的很,他的小男在担心他的安危。   李小男噗嗤一下笑出来说:“你没有看到那个坏蛋,被我一膝盖顶得根本站不起来了吗?刘二宝当初也让我顶了一膝盖,可能也会断子绝孙。”   苏三省被她这句话说得心里一凌,心里起的那些“非分之想”更是瞬间收回去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小男,你这一世还是医生吗?”   李小男“唔?”了一声,等看到苏三省一脸紧张的样子,才明白他真正问的是什么。   李小男避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或者说这具身体之前不是。”   苏三省看了看李小男,随后又拉住她的手说:“即便你是,也没有关系。我们这一世不是死对头。”   李小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情愿她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的医生,而不是这一生的喜鹊。可是眼下,易帜的关键时刻,她可以相信苏三省绝对不会害她,但和她搭档那些人的性命,她却没有把握。而且,李重那条线,还是像一个不明朗的暗雷,李小男必须不暴露才能牵制住那条线。   苏三省以为自己说中了李小男的心事,他又握了握李小男的手说:“我知道你们那里的纪律,你只管守着纪律不用同我说。我守着你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福利,小黄鱼存稿箱里28号和29号都设置好一天两章更新了。谢谢喜欢此文的网友,谢谢给我留言鼓励的网友,祝你们新年快乐!你们的支持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赌约   李小男上辈子听过最动听的情话,是陈深在牢里对她说的,等她重获自由的时候,他就娶她。   尽管这个情话恰如镜中花,水中月,但对李小男来说,却是对她上一世情感的一个完美句号。而这一世,她仔细地想了想,包括来这一世前这具身体听过的情话,却还是比不上苏三省刚才那句来得直入她心。   李小男对苏三省笑了笑,便在心里默默说:等这次易帜完了,我就申请做回李小男,我不做喜鹊了。   苏三省将李小男送到了小公馆里,又想起什么,从车窗口探出头说:“小男,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剧场。”   李小男转过身,朝他挥挥手,如这冬日里萧瑟下的一抹亮色,笑着说:“好。”   苏三省看着她的笑,有些出神有些发呆,一边挥着手,一边有些痴缠地轻声说:“明。。。明天。”他再见二字还没有说出口,齐远一脚油门踩到底,苏三省顺着惯性重重地往后撞在了后座上。   “齐远,你想造反啊。”苏三省被齐远这一脚油门搞得颇为火大。   “大哥,我老家村子里有个傻子,看到姑娘就会流口水,我看你刚才和那个傻子已经差不多了。我把车开走,是为了你面子啊。”齐远看了看后视镜里一脸不悦的苏三省说。   “明天抓捕的人手都安排好了?那个包四,后来还招了什么?”苏三省像瞬间换脸一般,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眼下这桩既可以拿下秦尚武,又可以握住南京特使团把柄的重要事。   “好像他们用电台联络行动,频段已经写下来了。如果要发报一般在晚上八点。”齐远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不过包四说自己不知道密码本是什么,即便是他的上级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调到了那个电台,却没有任何收获。”   “没关系,继续听。我们在训练的那几个发报员和记录员,晚上八点集中起来一起听。他们受培训的日子还太短,难免出错,一起听的话我可以多看几份记录。”苏三省说着,闭上眼睛用力回忆着民国一十八年,民国政府的情报特别处用的是哪几本密码本。   过了许久,当车停在宁军驻军地的时候,苏三省睁开眼睛说:“去书店买《三国演义》,《孽海花》和《老残游记》这三本书,下次收到电台讯后记录后,用这三本书各翻译一份给我。”   “嘿,大哥,你想要猜密码本啊?”齐远一脸好奇地问。   “对,我们打个赌。要是我猜错了,我给你三百块钱。要是我猜赢了,下次李小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给我立刻消失。怎么样?”苏三省将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脸自信地看着齐远。   齐远毫不思索地答应说:“没问题,我保证消失的麻利,不妨碍大哥你做傻子。”   苏三省气不过,重拍了了一下齐远的头说:“说话没大没小的,谁教你的?”   “我可都是跟您学的,您还教了我吃喝嫖赌”齐远眯着眼睛,咧嘴笑着说,“就是不知道大哥你那副八辈子没有看过女人一样的傻子像,是跟谁学的?”   “你”苏三省指着他,板下脸想要训他几句,却一时词穷,而且齐远说得又似乎的确是事实。不过几秒的时间,苏三省却是想到什么似的说:“等我办完事后,你和我一起去一下新监狱,我们一起审一下这几天作奸犯科抓起来的犯人。”   齐远倒抽一口气,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说:“不是吧,大哥,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那些东西了。”   “跟我斗?你还嫩着呢。”苏三省不以为意地又挥了一下在齐远的头上。   喜乐门里,昏天暗地又纸醉金迷着,唐山海沉着脸对坐在他对面的彩虹说:“包四失踪了。我查过他最后去的地方和他的电讯记录,他应该是去了深河茶馆见秦尚武。”   “喜鹊上次不是说让你们不要再联系秦尚武了吗?”彩虹有些生气地说。   “陈副使绕过了我,直接给我下面的几个情报人员下了命令,如果不是包四这次突然失踪了,我也被蒙在鼓里。”唐山海觉得这舞厅里闷气的很,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西装领带结。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苏督军抓的包四吗?”彩虹着急地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约见到底是为了什么。”唐山海说。   “那怎么办?喜鹊这些天联络不上,我这两天都有去她住的地方,可是人根本没有回来。我在想她是不是跟着陈督军回重庆了,若是那样,即使联络上人也帮不上忙。”彩虹有些焦躁地说,“我派人盯着她住的地方,她一出现就会通知我。”   “你不是说她是电影公司拍电影的吗?能去电影公司找她吗?”唐山海忽然想到了什么。   “喜鹊从一开始来成都执行任务,就要求我不能去电影公司找她。说那里人多眼杂,不知道有什么人的眼线在。”彩虹皱了皱眉头说,“实在不行,我明天一早也只能冒险去剧场碰碰运气。”   “我现在就担心,陈副使是不是私下和秦尚武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再暗杀苏三省一次。偏偏包四突然失踪了,现在也不知道苏三省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唐山海顿了顿说,“我去找过陈副使,质问过他为什么越过我直接指挥我这条线的人和秦尚武接头。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自己是少校级别,我只是一个中尉,他当然可以指挥我的人。还说让我不要插手。我告诉他包四被抓了,他说一个包四而已,也用得着我这么慌张吗?”唐山海说到这里抓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了一个底朝天后,重重地拍在桌上说:“你说这些靠着裙带关系的,怎么做事情这么随心所欲?完全不把dang guo的利益放在眼里。”   “羚羊,他们这些靠着裙带的人和我们不同,我们有信仰,他们不过是信财信权。”彩虹感同身受地说,“你已经尽力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需要请示一下西南区情报总区长,看有没有什么弥补的办法。”   “越快越好,我就怕包四已经招给了苏三省,然后陈惟仁还不死心,还和秦尚武做交易。”唐山海催促说。   “我今晚就发报,你也发报要求接收到指令的全部蛰伏不动。”彩虹提醒唐山海。   “好。”   李小男夜晚时分,提着包好的夜宵饺子去了苏宅找苏三省。上一世,她给过苏三省饺子,不过那是陈深不要的。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舒服,舒服得让她觉得都不真实。   风言风语总是传的最快的,尽管沈梦还住在苏宅里,下人们确早得了风传的流言说这位李小姐现在是苏督军追求的佳人。管家更是熟练地直接给李小男带路往苏三省的书房走去。   “管家先生,苏督军要是在忙,我把夜宵放下就行,不用特意见他。”李小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忙不忙,李小姐是督军重要的人,让李小姐直接走了不是我们苏宅待客之道。”管家的声音中带着看透一切的老练和世故,他在书房外敲了两下门说:“督军,李小姐带着夜宵来看你了。”   门很快就打开了,苏三省带着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喜说:“小男,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明天一早去看你的吗?”   “你不高兴我来啊?那我走就是了。”李小男做出一个假装扭头要走的样子,刚走出两步,就被苏三省几步赶上来拉住,有些窘迫地说“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会说话。”   李小男“噗嗤”一笑,将手中提着的饺子提给苏三省说:“我自己包的,趁热吃了吧。”   “嗯”苏三省又是笑又是不好意思地接过装盒的饺子,“那个,麻烦你了,还特意给我包饺子。”   正说话着,却见齐远捂着自己的脸,从苏三省的书房里走出来,贴着墙根,一点一点从苏三省和李小男面前挪走开。   李小男一脸不解地看着齐远,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苏三省看了齐远一眼,忍不住上前就轻轻踹了他腿肚子一下:“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呢,练气功呢?还捂着个脸。”   齐远“哎呦”一声,将手放下来说,“这不是打赌输给你了,得遵守规矩,看到你和李小姐在,我就立刻麻利儿消失嘛。”   “滚”苏三省有点无奈地对他说了一句。   “是,大哥,立刻马上。”齐远说完就撒开腿朝出去的方向跑。   “等等,回来,”苏三省又在背后喊了他一声,“该准备的别偷懒,事儿办好了从我那里拿两百去花。”   “没问题大哥,包我身上”齐远背朝着苏三省挥了挥手,语气中似乎也欢快了些。   “你们这是赌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李小男一头雾水地看着苏三省。   “哥哥,是小梦姐回来了吗?”一个清脆的女声抢在苏三省边,从楼梯拐角口传来。待来人走进些,李小男认出来,是那天在喜乐门里,面对追求者一直在拒绝和哭的女孩子。原来她是苏三省的妹妹。    ☆、箭在弦上   李小男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苏翠兰,上一世她看着苏翠兰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苏翠兰在上一世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可惜那时她回报不了她的心愿,她是不能和苏三省在一起的。   苏小玉看了看李小男,又看了看苏三省,眼神中似乎带着不解和有些生气。   “小玉,这位是李小姐。你还是第一次见她吧?她也比你大,你叫她姐姐就行。”苏三省给苏小玉介绍着李小男。   “我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小梦姐姐回来了。这么晚了,她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她。哥哥你不担心吗?”苏小玉虽然长得柔柔弱弱,但是说起话来倒是可以很尖锐,最后几句更是抬高了语调。   “那个,我已经让齐盛去剧场找她了”,苏三省看出了自己妹妹对李小男的敌意,他想都不想就往前一步挡在小男面前,说,“先回屋去。下次客人在,不能这么没有规矩,说话就好好说。”   苏小玉犹自倔强地顶了一句,“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可以嘴上说一套,实际上又做一套?小梦姐姐是你的女朋友,你却和别人在这里眉来眼去。哥哥,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花心。”   苏三省被她说得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不得不承认,之前这具身体的确是花心的浪荡公子一个,他拉下了脸,提高了嗓门说:“你说够了没有?你听清楚了,我和沈梦已经分手了。我们的事情不用你来管,快回房间去。”   苏小玉虽然被他这么一说,泪花已经浮了上来,但是在回击的语气上却毫不示弱地说:“你不让我管你的事情,我也不要你管我的事情。我喜欢谁,我要和谁在一起,你都管不着。”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梯。   苏三省在她脚步声消失后,有些愧疚地转过身对李小男说:“对不起啊,小男,让你看笑话了。”   李小男善解人意地一笑说:“没关系”,她刚才听到苏小玉提沈梦还没有回来,想要问问苏三省是不是也担心沈梦的安全,所以将她接了过来,结果她一开口却变成了:“她怎么也住你这里?”   这一句话,听在苏三省耳朵里,火药味和醋味十足。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男。我这次事情还没有料理干净,担心别人利用她来威胁我。我和小玉之前闹得比较僵,沈梦一直在帮我照顾她,所以这次我把沈梦也接过来,小玉才能安心地住在家里。我现在就担心她跑去秦尚武那里,那我就前功尽弃了”他一边有些着急地说,一边又说得有些颠七倒八的。   最后他见李小男似乎是听明白了他的话,才终于松一口气说:“总之我现在有点要紧的事情要做,等我办好了,她就可以回她自己的家住了。”   “我可不着急”李小男有些狡黠地一笑说,“我和陈深还没分手呢。”   她这么一说,苏三省有些急了,他拉住李小男的左手腕说,“小男,你可不能这么对我,你要是不同他说,我怎么和你在一起?不行,大不了我去和陈深说。”   李小男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些,她成功地搬回了一局,“好了,我的苏督军,饺子再不吃就要凉了。你现在呢,还有你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也有我的。等我们办完了再解决我们的事情,行吗?”   这一夜注定不是一个普通吃饺子的好日子,苏三省才吃到第三个,沈梦拿着本子,在她书房门口叩了几声。   “我打扰你们了吗?”沈梦先看了看李小男,又看了看苏三省。   “小。。。”苏三省在脱口而出前看到了李小男飞过来的一记眼刀,硬生生地将“梦”字咽了回去,“那个,没事儿,进来吧。”   “我晚上和编剧讨论了一下剧本,做了一些改动,明天有些地方的台词变了。正好李小姐也在这里,就不用等到明天再拿给你了”沈梦一边说着,一边径直朝着李小男走来。   “噢,让我看一下哪里改了?”李小男放下手中原本捧着的杯子。   沈梦背对着苏三省,正好挡住了苏三省的视线。她将剧本翻到了第二十页,指着其中的一行说:“从这里开始改。”   李小男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那句台词是沈梦饰演的语笙对李小男饰演的倩倩说的:“倩倩,出事了,他们瞒着我们要对付他。”   李小男蓦地抬起头,看着沈梦。沈梦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她说:“这么匆忙改台词,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连夜得背一下了。”   “噢,没什么的,沈小姐。我以前在剧组里也经常有临时改剧本的事发生,你告诉我一下从这里到哪里改动了?”李小男很快恢复了镇定,她顺着沈梦的手指,看着剧本。   沈梦说:“这一句,这里,这里,还有这一句”,同时手指却是在剧本上轻轻地敲出一排摩斯密码来:喜鹊,陈惟仁执意和秦尚武明日午后在东渡路一号仓库交易。苏三省已查,尚不知其对策。明日上午十点你速去同乡酒楼见彩虹,安排转移成都地区的情报人员。   李小男翻过一页说:“我觉得这样改挺好的,本来还觉得太突兀了”,一面也用手指轻轻敲击剧本打出摩斯密码:“该如何阻止?”   两个人一面似是认真谈论着,一面却在黑字白纸上飞速地交流着对策。   沈梦:包四失踪,很有可能被苏三省抓了。我今夜已经发出电讯,要求西南地区所有情报人员蛰伏不动,不准擅自行动。但是陈惟仁可能有他能直接动用的力量。   李小男:需要向南京求助施压吗?   沈梦:目前形势不明朗,陈惟仁可以矢口否认、倒打一耙。等他明天真的派人去了,我才能知道西南的特殊人员里被他安插了谁。   李小男:万一明天他们交易中被苏三省派人抓住,该如何应对?万一他们交易成功,苏三省没有去,我们不用做什么吗?不能放任陈惟仁破坏地方军易帜。   沈梦:我明天会想办法拖住苏三省。我也已经派了人,明天午后去东渡路一号,等陈惟仁真派人交易后,会把去的人扣押作为人证,交易的东西作为物证呈交南京。到时候,党国会相信我的话,更能名正言顺治他的罪。   苏三省看不到沈梦和李小男的表情和动作,但是两个人之间交叠的间隙处,正好漏出了一角剧本。他看到她二人迟迟落在那一页上没有翻页。   “都改成什么样了?让我也看看,怎么说我也是半个编剧吧?”苏三省有些好奇地开口说。   沈梦转过身,几步走到苏三省的身边,将本子递给他说:“正好,你也看看。可能还能给点意见,改得更加合理一些。”   苏三省接过剧本,一目十行地扫下来。故事的确用了他和小男前一世的缩影作为框架,加了编剧自己构建的血肉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他看着看着,突然拿过一旁的笔,在其中的一处上圈了起来。   沈梦和李小男互相对看了一眼,不知道苏三省这是什么意思。   “这处既然是男的去求女的给他一个机会,应该把姿态再放低,态度再哀求一些,我觉得更真诚。”苏三省点了点自己圈出来的地方。   沈梦侧过身,弯腰看了下苏三省看的位置,“那你说,该怎么改?”   “改成:语笙,我一定会把你宠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你相信我好不好?”苏三省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目光越过沈梦看向李小男的眼睛,“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试一试呢?”   沈梦沿着苏三省的目光,看到李小男似乎如进入角色一般地有些悲伤,悲伤地用浮着眼泪的双眼看着苏三省。沈梦不懂为何在这两个人的身上看到了剧本中男女主角的感觉,若不是知道苏三省以前的往事,她肯定要怀疑这两个人之前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恩怨情仇?   这一夜,失眠的失眠,憧憬的憧憬。苏三省同齐远打赌赢了,他猜对了密码本。他拿着齐远之前带给他的情报记录,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几个收讯员合拼起来的密码数字,和配合着《孽海花》翻译出来的两条完整译文:   “喜鹊,明日十点,同乡酒楼,彩虹有货。”   “要求西南区所有情报工作和特殊行动人员现在蛰伏,停止一切行动。这是红色级别命令,违令者军事法庭见。”   苏三省琢磨着,明天秦尚武和陈惟仁的人不会停止交易了吧?那自己不是白做这些准备了?   他将纸和笔丢在眼前的桌子上,身子朝后一靠,打了一个哈欠:上一世碰到了麻雀,这一世碰到了喜鹊。麻雀也好,喜鹊也好,都不是好鸟。   太阳升起的时候,李小男脸带倦容,脑子里正在飞快地盘算着三件事:和彩虹接头,转移成都情报和特殊人员,还有向南京表达对陈惟仁不遵守规则的抗议。   太阳升起的时候,苏三省一边穿好衬衫、打好领带,脑子里也在飞快地盘算着三件事:除掉秦尚武,抓住南京首鼠两端的把柄,给小男挑一枚戒指。 ☆、螳螂捕蝉   苏三省来接李小男的时候,清晨的露水已经散开,李小男正吃力地抬手编着辫子。   “你来了?等我一下,我的右手抬起来还是有点吃力”李小男嘴里咬着扎辫子的头花,一嘴含糊地说着。   “我,我来帮你吧”三省看到小男辫子下,露出的那节藕白的脖子,一时有些把持不住得脸红,说话也带了些结巴。他自告奋勇地接过李小男手中的辫子,照样画葫芦地想要把下面的部分编完。   李小男的头发一缕一缕,不断地从苏三省的指缝里漏出来。苏三省的这双手,能够在十秒钟里快速地组装一支驳壳枪,能够让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人瞬间失去生命,能够撬开铜做的牙齿,拔出铁打的舌头。可是现在,这双手却笨拙地编不好李小男的辫子。   李小男看着镜子中被苏三省折腾过的头发,“噗嗤”一笑说:“我这个样子去拍戏,导演会以为我路上遭了劫匪,被打了一顿。”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头发弄乱的。我以前看我姐编辫子,几下就好了,我以为会很简单。”苏三省自责地给李小男道歉,不由自主地提起苏翠兰,让他有些伤感。   李小男将苏三省编得歪歪扭扭的辫子松开,索性让头发披了下来说:“我也很想她,她对我是真的好,像亲姐姐一样。其实苏小玉骨子里的泼辣劲儿有些像苏姐,我那天看她和你争论时候的神态,脑子里想的是苏姐教训你的样子。”   “你不怪她不懂事,惹你生气?”苏三省小心翼翼地问。   “她还没有来得及给我气受,你不是已经替我出头,训了她吗?我哪还有气可以生?”李小男从梳妆椅子上转过身。   “小男,我不会让你受任何人的欺负,不会让你受任何人的气”苏三省一脸认真的说。   李小男依旧保持着一张微笑的脸,“我都知道。”   苏三省的车刚离开剧场,李小男立刻收回自己的笑容,快步走到导演面前说:“导演,我今天家里有急事,想跟您请个假。明天再一起拍行吗?”   金导演皱着眉头说:“搞什么,沈梦今天也没有来,打了电话也没有人接。你们两个都不在,那我还拍什么啊。”   李小男不管他的不满和唠叨,又加了一句:“您扣我片酬吧,我是真的有急事,现在必须去。”说完,李小男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李小男心事重重地往同乡酒楼赶,为了抄近路,她选了一条小巷子。沈梦昨晚说过,她会拖住苏三省,可她会怎么做?给他下药吗?她兀自想着拐过一个小弯。   “抓到你了”   一个声音将李小男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从角落处张开双臂跳到了她面前。那个男孩一看是一个陌生女人,也吓了一跳,自言自语说:“咦,我还以为是童童呢。我早躲这里,就等她过来。怎么不是她?”   李小男明白过来,大约是孩童之间抓来抓去的游戏。她拢了拢大衣的前领子,朝那个男孩笑了笑,绕了过去。   走出不过二十步,她的脚步开始渐渐放慢,一个认知猛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苏三省前一世是军统,也是国民政府的特殊人员。他既然能抓了包四,必然也能知道他们电台的频段。换做别人,不知道密码本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苏三省不同,他一路从军统少年班训练出来,可能会记得民国一十八年的密码本。沈梦不知道这些,所以通知李小男按照电文与彩虹会面,万一他的人早就埋伏在了同乡酒楼,那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就像刚才孩童玩的守株待兔一样。   李小男的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很快转冷,贴着她的身子,让她难受得很。现在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要么赌一把去同乡酒楼,要么掉头通知她所知道的几个联络站点撤退。万一真有埋伏,彩虹被捕,那么李小男就必须做准备,彩虹可能扛不住苏三省的用刑,招出她们这条线的联络人。不论哪种,李小男将会不可避免地暴露身份。   地方军队易帜之前,在当地从事情报工作被抓,都会被地方军以间谍罪处置。李小男不知道自己能通知几个特别人员立刻撤退,但她能救几个便救几个。   苏三省坐在宁军的行动处,等着齐盛回来。齐盛带着包四去现场抓喜鹊和彩虹,苏三省一想到自己的地盘竟然被渗透进了一个又一个的特殊人员,觉得身体里嗜血的部分又燃了起来。   “喜鹊,彩虹,还有陈惟仁,我抓一个办一个。”苏三省将眼前的一张情报记录纸握成了一团。   “大哥,我回来了”齐盛进来,带进来一阵风。   “人抓到了吗?”苏三省抬头问。   “只抓到一个,包四指认了,是彩虹。我们在那里一直等到他准备走人才抓的,没有人来和他接头,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风声?”齐盛冷静地分析着。   “喜鹊?果然跟麻雀一样,是个会躲的家伙。可是不管你再怎么躲,我都会把你揪出来,再把你的翅膀剪断”苏三省阴测测地说,“把那家伙先关起来,办完下午的事情我再来审他。”   “齐远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齐盛问他。   苏三省看了看墙上的壁钟,指向了十一点五十,“差不多该出发了。”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出于直觉,苏三省感觉这个电话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是苏督军吗?”一个女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提高音量问。   “我是,什么事?”   “沈梦小姐出车祸了,右手骨折,出了很多的血,医生正在做紧急处理。沈小姐的助理正陪着她,说让我们给您打个电话。”   苏三省挂下电话,脸上愈发的阴沉。   “出什么事了,大哥?”齐盛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医院打来的电话,沈梦出车祸了,出了很多血”苏三省说,“齐盛,你不觉得巧吗?”   “是挺巧的,您这里正要去堵人,有人就撞了沈小姐,不知道是不是陈惟仁或者是秦尚武干的?”齐盛推测着说,“大哥,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   苏三省内心是挣扎的,一方面他怕这是对方故意下的一个圈套,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完全置沈梦于不顾很无情,毕竟沈梦出事很可能也是因为自己连累的。可是他又想到,对方拿沈梦开刀,是因为不知道李小男对自己的重要性。他庆幸他们不知道,否则这次被撞的可能就是小男,那得要了他的性命。   如此一想,沈梦竟是为小男挡下了这一灾,苏三省又多欠她了一分。   他叹了一口气说:“让齐远带好人手现在出发,按原定计划等他们碰头了,最好做交易的时候再冲进去抓人。我得先去医院看一下沈梦,她如果伤得重,我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   “放心吧大哥,我们早就埋伏在附近的各条小路上,保证一个都跑不了”齐盛安慰苏三省说。   苏三省到医院的时候,沈梦已经被送到了特别病房。沈梦的助理看到苏三省走了进来,恭敬地站起来说:“苏督军,您来了。”   沈梦的脸上毫无血色,右手臂上打着石膏,左手打着吊针。她睁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苏三省说:“让你特意跑一趟,谢谢了。”   苏三省走到她的床边,拉过一条凳子坐下:“你身体怎么样?除了手臂骨折,还有其他大的伤吗?”   “背部拉了一个大口子,出血比较多,还好能遮住,不影响以后拍戏”沈梦有气无力地慢慢说着。   “有看清楚开车撞你的人吗?我一会儿让警察局的人过来一下,做一张肖像画全城通缉”苏三省说。   “通缉?通缉什么?”沈梦不解的问。   “通缉开车撞你后逃了的人”苏三省说。   沈梦一脸迷茫地转向助理,助理赶忙插话说:“苏督军,护士可能在电话里没有说清楚,撞沈小姐的人没有跑路,就是他把沈小姐送来医院的。好像是马路上结了冰,他车子打滑失控才撞上我们的车。”   “没有跑路?还把人送了医院。”苏三省喃喃自语着,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出于谨慎,他说,“那人在哪里?”   “那位先生刚才去交费和拿药了”助理说。   “把他找过来,我要问他几句话”苏三省吩咐助理。   沈梦看着助理走了出去,淡淡地说:“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太为难他。他也受了伤的。”   “你总是很不记仇”苏三省笑了笑,算是默认。   唐山海推门走进来的时候,身上是一片狼狈,污水泥印,他自己的血和沈梦的血。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似乎是被风吹的。   唐山海看了看沈梦,又看向苏三省,脸上有些惶恐不安地说:“苏。。。苏督军,您找我?”   苏三省看到唐山海的时候,先是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听到唐山海先开口同他说话,他才回了神。   苏三省沉下了脸,看着他一脸毫不认识苏三省的自然表情,判断出他和陈深一样,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唐山海。   唐山海见苏三省先是震惊,后却是阴冷地看着他,尽管心里有些发虚,但是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惶恐和心虚说:“对。。。对不起,我的车打滑了,控制不住。沈小姐的所有住院费和营养费,我都会赔偿的。”   “够了”苏三省站了起来,他提高了嗓门,显得有些吓人,“你还叫熟地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一天两更,傍晚会自动发第二更。大家继续欢乐过新年!感谢您的赏读和评论!有雷扔个雷,没雷扔我点鼓励吧(捂脸飘过~~) ☆、黄雀在后   唐山海一脸不知所以然地看着苏三省,问了一句:“熟什么黄?我不熟啊。”   苏三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最好保佑你自己不是南京的人。否则我会让你跟上一次一样死得很惨的。”他说完这一句,也没有再看沈梦一眼,推开站在门口的唐山海,直直冲了出去,同时吩咐在门口守着的手下:“把这间病房看住,没有我的命令,里面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开医院。”   唐山海和助理面面相觑了一下,沈梦却是先开了口:“小伍,你先去门口的长椅上坐一下,我有话和这位先生说。”   “可是沈小姐,苏督军刚才吩咐了不让我离开的”助理有些怯生生地说。   “他说不让你离开医院,没说不让你离开病房。你只管去门口的长椅上坐一会儿,要是门口的人不让,我亲自出去和他们讲”沈梦的语速依旧很慢,但是语气却是非常坚定。   唐山海还是想不通,这中间到底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他确定他是第一次见到苏三省,为什么苏三省一看到他就很肯定他是南京的人。他疑惑地坐在沈梦床边轻声说:“会不会是喜鹊说漏了嘴?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见过我。”   “你太小看喜鹊了,她和你一样,都是黄埔毕业的。她的专业素质很好,即便苏三省现在对她完全言听计从,她都没有丝毫露了自己的底”沈梦闭上眼睛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看来这次成都的事是捂不住,也圆不回去了。希望彩虹和喜鹊那里能够顺利把人转移走。”   “其实你这次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伤这么重?我当时是真的慌了,怕把你的性命给搭进去”唐山海有些后怕的说。   “不把伤弄得重些,我怕苏三省不肯过来。可惜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你让我想想,怎么把你弄出去,等苏三省从仓库里抓了人回来,你就走不了了”沈梦闭着眼睛说。   “他难道还真的能跟南京撕破脸,把我们这些人全杀了不成?我是不怕的,你不用管我,如果能想办法出去,你先逃,我掩护你”唐山海很肯定地说。   沈梦笑了笑说:“你不了解苏三省,他新设的牢狱里,花样不比你们戴老板的少。而且,两边拉锯,被牺牲的都是无辜的角色。你不该死,陈惟仁才该死。”   苏三省坐在汽车上的时候,暗自恼恨自己还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这一世的唐山海依旧是南京政府的人,但是他多年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唐山海的出现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沈梦的车祸已经太巧了,唐山海的出现则彻底地证实了这个巧合不是巧合。   他在暗自思量着,仓库那边是不是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跑光了?齐远会不会扑了一场空?他们是不是改了交易地点,已经完成了交易?   苏三省猜错了开头,自然也没有猜中结尾。   他的车在离东渡路口不远的时候,从前方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即使苏三省的车依旧远离爆炸的地点,但是车窗前玻璃还是被震碎了一半。   司机吓得赶紧靠边停下,苏三省先是趴下,然后直觉上意识到了,直直得坐了起来:是仓库方向的。   他对司机下命令说:“快,快开到东渡路一号。”   司机哆嗦地说:“可是督军,前面爆炸又起火了,我怕咱们过去了,万一再来一下,咱俩可就报销了。”   苏三省已经没有了耐心,他心里的不好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一把推开车门,将司机从驾驶室里拉了出来:“你他妈就是一个废物,老子回头再收拾你。”   他坐进驾驶室,不顾座位上的碎玻璃,立刻一脚油门朝着仓库方向赶去。   爆炸发生的时候,李小男正在友人书店紧急会见特殊人员,指使撤离和调换电台频率的事情。友人书店离东渡路仓库不算太远,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让李小男的心里涌起巨大的不安。   “出事了,是东渡路方向的”对面坐着的下线说。   “东渡路”她重复了一遍。   她猛然想起昨天沈梦说的,秦尚武和陈惟仁要去东渡路一号仓库交易,苏三省要去抓人。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地说:“总之按我说的做,没有命令就不要回来。”然后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苏三省开着车横冲直撞地冲过一片废墟。一号仓库已经被炸平了,远远望去,如一片焦土。被炸开的钢板和木桩七零八落的,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有多惨烈。苏三省拉开车门,拔出枪就朝仓库的空地跑去。   安静,死一样的安静,先是陆续看到炸得四处散开的残肢和破布,然后伴随着的是焦肉和浓浓的血腥味。他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齐远在哪里?   “齐远”苏三省朝着空旷的废墟喊了一声,没有人应他。   苏三省这时候已经看到一具一具躺在地上断了气的尸体,有穿着宁军军服的,有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他的心在每翻过一具尸体时吊了上来,又在看到面目时松了下去。   齐远那小子一向心思活络,也许发现不对,在爆炸前就跑掉了。苏三省这样安慰着自己,也许马上他就会听见齐远叽叽喳喳地跑来说:“大哥,他娘的吓死我了。还好我跑的快,不然就被炸成个屁了。”   他的手停在了一具穿着棕色西装,背对着他的尸体上。苏三省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收缩着,浑身的毛孔都冒着冷汗。   齐远今天一早穿了一件崭新的西装来驻军处,苏三省记得自己当时还捏了捏他的西装说:“呦,你这是发财了?买这么一身好衣服,这是要去哪个舞厅啊?”   “大哥,这不都是您给的钱吗?今天跟着大哥干一件大事,穿身新的,精神些”齐远当时摩拳擦掌地对他说。   苏三省记得这身衣服的手感,如今摸来也是一模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具身子翻了过来,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霍”地站了起来,倒退了一步。他捂着嘴巴,强忍着巨大而不可以抑制的悲伤,用脚狠狠地朝地上踢了几下。   苏三省来这一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躺在眼前、早已没有了呼吸的齐远。   苏三省这两世里,对他死心塌地、从无二心的,也是地上这个已经一动不动了的齐远。   培公提醒过自己,要对齐远好些,多给点钱花,别让其他人回头收买了他。可是培公没有告诉他,对齐远好些,不是怕别人能收买了他,而是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报这份手足一般的兄弟情谊。   苏三省蹲下身子,又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替齐远掸去身上落满的黄沙泥石。但他的余光很快瞥到了,齐远左上方的一具尸体下似乎还藏着一个活人,那个活人动了动。   苏三省摇晃地站起来,几步走到那具尸体面前,刷地伸手从下面拖出了一个人来:“给我出来。”   待他看清眼前的人,一把枪已经顶在了他的胸口上。   “小玉,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苏三省看着眼前一脸血污,但是看起来伤得并不严重的苏小玉,无比震惊地说。   “是你放的炸弹是不是?肯定是你放的,不然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炸死了,你却偏偏没有来?”苏小玉的表情有些狰狞,她的手更有些颤抖。   “是谁绑架你过来的?”苏三省觉得眼前这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情,已经快过于他的思考。他以为他设好了陷阱,就等着收网了,可现在看来是他自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   “没有人绑架我!”苏小玉喊了一声,她的情绪有些崩溃,说话更是颠三倒四,“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你出门了,小梦姐姐也一早出去了,都不告诉我你们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既然不说,我就自己找。我去秦大哥的家找他,他也要出门,他对我最好。他让我在车里等他,等办完事就带我去吃西餐。”   “小玉,你先把枪放下,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苏三省试图说服她把枪放下来。   “你不要动,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开枪了,反正都死了,都死了!”苏小玉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看到齐远带着你的人包抄着,进了仓库,我知道你要杀秦大哥。你不要杀他,你不要杀他好不好?”   苏小玉说到这里,突然流下了眼泪,“可是来不及了,我跟着也进了仓库,我想阻止你杀他。我刚进去,秦大哥他们全部往外跑,我听到嘀嘀嘀的声音,他拉着我也跑。然后他突然扑到了我的身上,将我压在地上,炸弹就炸了。我耳朵疼,身子也疼,手一摸,都是血,都是血,都死了。”   苏小玉有些疯癫和错乱地自言自语着,苏三省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他的牙齿咬得生疼,他中计了!如果不是唐山海和沈梦阴差阳错将自己调虎离山开,那么死在这里的人也会多他一个苏三省。   他来不及跟苏小玉这样的精神状态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苏小玉眼神骤然变得清明,握着的枪口突然抬高。   “砰” ☆、代价      “砰”   “砰”   “哥哥小心”   两声枪响,响彻在这一片空旷的废墟中。   枪响之前,苏小玉径直撞开了苏三省,对着苏三省的斜后方----那个摇摇晃晃站起来又举着枪的人开了一枪。那个人也几乎同时地朝苏小玉回开了一枪。   苏三省回神过来,抬手朝那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又补了几枪,然后赶忙扶住胸口中枪,身子已经软软滑下去的苏小玉。   “小玉,别怕,哥哥送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苏三省横抱起苏小玉就往外冲。   盆地地区,天气多变,明明早上还开出了太阳,这会儿却开始下起了大雨。雨水落了下来,打在了苏三省的脖子上,让他脑子里突然一片清明。他过来这一世,从来不曾有过这一世之前的记忆,可是这一会儿,身体里面刻骨入髓的东西,却顺着血液涌了上来。   “哥哥,哥哥”四岁的苏小玉拍着手,看着十四岁的苏三省帮她把风筝放得高高的。   “小玉,哥哥教你用枪,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哥不在,你就自己崩了他”二十岁的苏三省手把手握着妹妹的手教她射击。   一件件,一桩桩,不属于苏三省的回忆竟然就这样涌了出来。这具身体从来没有打扰过他,安安稳稳地让他重头开始,不受前半生的记忆和情感困扰。   可是这一会儿,血脉相连下,似乎是感应到唯一的血亲命在旦夕,这些回忆冲破了生死的约束,带着不可磨灭的情感求苏三省救苏小玉。   苏小玉胸口的血迹迅速弥漫开了一大片,她的嘴巴张开闭合了几下,眼睛努力地睁着。雨水顺着她的身体,冲刷出成片的血水。   “小玉,坚持,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哥哥一定会救你的。等你好了,哥哥还教你打枪。你说什么?哥哥听不到”苏三省将耳朵贴近了苏小玉的嘴巴处。   “秦。。。秦大哥断气前,说我们都被陈惟仁骗了。他,他说”苏小玉的气息变得愈发的凌乱,她大口地呼吸着,急促地说,“宝通银行120号柜子里,有他们这些年的。。。”   她的手滑了下去,一同滑下去的还有苏三省的心。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咽了气。   苏三省的皮鞋已经被雨水浸透,踏在刚刚积水的坑洼地里,溅起泥水。   终于,皮鞋踏水的踢他节奏放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啊”苏三省抱着苏小玉的身子,在被雨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的仓库门口,仰天长啸了一声。   几辆小轿车带路,后面跟了几排满满的宁军士兵。齐盛冲到苏三省跟前的时候,看到苏三省抱着满身是血、闭着眼睛的苏小玉坐在仓库入口外的马路上。   “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齐盛看着低头不语的苏三省,又看了一眼已经夷为平地的仓库,“守在街口的兄弟们听到爆炸声,不敢贸然行动,一路开车回到总部找我增援。我。。。。。。”   苏三省全身湿得不成样子,这样也好,雨水能让人清醒,也能让他反省他到底哪一步做错了,还错得如此离谱,代价如此之大。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一个兄弟,一个亲妹妹。他自以为聪明地设了一个圈套,结果却反而中了别人的圈套。   齐盛取过来一把伞,撑在苏三省的头上,“大哥,你节哀”   “齐盛,把齐远接回家吧”苏三省有些哽咽地说,“地上凉,我怕他躺太久着凉了。”   齐盛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伞没有握住,随一阵风吹开去。他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脚步不稳地往里走去。   李小男在大雨磅礴中赶到,看到苏三省抱着一个女人,颓丧地坐在地上,周围的宁军士兵陪着在大雨中站得笔直。李小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捡起脚边不远处的一把黑伞,走了过去。   苏三省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没有力气抬头。他此刻,人麻木得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冷,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头上的一方天,重新被黑色雨伞遮上,苏三省看到一双女人的脚腕,再往上些,是湿透了在滴水的呢子大衣,和小男早上那件好像。   他眯着被雨水迷蒙住的眼睛,看着同他一样淋了个透的李小男。李小男的头发还披着,但是已经湿成了一缕缕。她的脸色惨白,眼神中有着不亚于苏三省的悲痛。   苏三省很想给李小男一个微笑,告诉她自己没事。但是李小男的出现,就像一把锤子轻轻凿在他伪装的一层硬壳上。他先是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泪水关不住地涌了出来。一开始他还是努力地咬着牙齿,不发出声音,但很快他就左手托着额头,哽咽了起来,肩背剧烈地起伏着。   李小男蹲了下来,右手依旧举着伞,左手却是揽过苏三省的肩,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处。李小男的身子单薄,但她努力地支撑着三省靠过来的重量。她的头抵着他的,在成都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报仇!他要报仇!这个强烈的念头,在回去的路上煎熬灼烧着苏三省。他的眼睛通红,如同一只嗜血的猛兽。小玉告诉他,秦尚武死前说他们都被陈惟仁骗了,也就是说这个陷阱就是陈惟仁设下的。   这个陷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监听他们的电台频道?从抓到包四?或者更早,深河茶馆的那次围捕,还是监听到何方和陈惟仁的人约见面?   “去医院”苏三省冷声吩咐着,他已经收回了他脆弱的那一面,用复仇为自己增加了一片冰冷的气场。   他下了车,带着一身的杀气。李小男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来医院,但也湿漉漉地跟着下了车。已经有手下递上来一件大衣说:“督军,天气太冷,您先披一下”   以往这种鞍前马后的事情,都是齐远在跑前跑后的。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个说话永远喷你一脸唾沫星子的人,用一脸又滑头又忠心的笑容招呼苏三省了。想到这里,苏三省的心又抽了一下。   他将大衣披在李小男的身上说:“你淋了雨,先披上暖和点。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今天我不能陪你了。”他说完,接过手下递上来的一把新的□□,转身朝着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门口守着的两个宁军守卫已经不见了,苏三省意识到事情不妙,他抬起一脚踢开了门。里面果然歪七斜八地躺着这两个守卫,地上散落着摔碎的玻璃杯。   一个宁军士兵上前探了探两个人的鼻息,又摸了摸脖子的脉搏说:“大哥,只是被打伤又打晕了,人没有死。”   唐山海果然还是南京的人,那沈梦呢?   苏三省让手下将那两个宁军士兵翻了过来,观察着他们手上的伤。唐山海能够在瞬间就制服两个有枪的士兵吗?还是说先打晕了一个,再打晕第二个?   这两人的右手手腕或是手背处有明显被玻璃划开的大口子,应该是因此受痛才松开了枪。苏三省抬起其中一个人的手,仔细观察着伤口的走向,皮肉外翻的朝向,和深浅的方向。   放下手,苏三省抡起拳头一拳砸在了地上。沈梦也是南京的人,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察觉。那个伤口是左撇子造成的,苏三省不记得唐山海是左撇子,而沈梦的右手恰好骨折了。他记得医生说沈梦出了很多的血,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虚弱得很。   可是即使右手骨折,又之前失了很多的血,她居然还是能干净利落地放倒了两个带枪的大男人。再仔细一想,那二人在面对唐山海的时候会小心谨慎,但是面对一个出了车祸还折了手臂的虚弱女人,恐怕就会放下戒备,更何况这个床上的女人,在他们的认知里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因此遭了偷袭也就说得过去了。可有一点还是想不通,沈梦将他调虎离山,救了他一命,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有意为之?   齐盛也赶到了医院,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宁军士兵,又看了眼乱成一团的空床说:“大哥,难道沈小姐被人绑走了?”   苏三省回过头,冷笑了一下,指了指地上躺着还晕厥的士兵说:“沈梦干的,厉害吧?我们都被她骗了!”   今天这一天里,震惊和悲伤果然都是一桩接着一桩的,齐盛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也都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一个南京的,被关在监狱里吗?走,我现在就去审他。看他还知道多少,成都到底还被安插了多少眼线?”苏三省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对付陈惟仁和帮着陈惟仁一起设下陷阱的人。   “如果那个人什么都不肯说怎么办?”齐盛想到齐远惨死在爆炸中,心里那股恨劲是一刻都不愿再多等。   “包围南京的行馆,全给我关到监狱里去。南京不给个满意的答案,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尤其是陈惟仁,他非死不可。”苏三省给了齐盛一个肯定的态度。   苏三省没有想到,李小男披着他的那件宽大衣,还在医院入口处站着。   “小男?你怎么还在这里?”   “三省,我有话同你说”李小男因为淋了雨,脸色分外的苍白。   “有什么话,改天我们再说,我今天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办”苏三省尽管内心充满了焦躁,愤怒和憎恨这些情绪,但在同李小男说话的时候,却尽量用了自己能够克制出的最大耐心。   “三省,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说,我现在心里很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小男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不知道苏三省查到了多少,更不知道今天仓库的那次爆炸,到底是南京的意思还是陈惟仁擅自做的。   苏三省咬了咬嘴唇,两只手握着李小男的肩说:“小男,你什么都别管好吗?你就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行吗?我改天来看你,好不好。”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李小男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他。   “报仇,杀人”苏三省飞快地说。   “向谁报仇,要杀谁?”李小男看着他的眼睛问。   “南京的人”苏三省的眼神冷冽又阴狠,“小男,我没有时间再同你在这里说话了,你先回去”苏三省用力地握了握李小男的双肩,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一下,径直掉头朝外走。   “三省”李小男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杀意和决心,她想起他上一世对待唐山海,对待被他抓到的情报人员何其凶残。他说他要杀人,可是南京的人岂是他说杀就杀的?虽然他现在在成都雄踞一方,但是普天之下已经莫非王土,以一隅之地公然抗衡王师,苏三省何曾有一分胜算。   该怎么开口,该从何说起,该怎么向他解释南京也毫不知情,该怎么才能让他等一等,等她向南京汇报了情况。可李小男知道,苏三省一分一秒都不想等。   李小男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冲向引擎刚刚发动的汽车,隔着车窗玻璃拍打着说:“三省,你让我上车。”   苏三省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万千情绪,闭上眼睛对着司机说:“开车。” ☆、信念交锋   印象中,这是两世中的唯一一次,苏三省舍下她,先行离开。李小男能感同身受这一场大劫对苏三省的打击。一天之内,目睹一个至亲,一个至交死在眼前,而始作俑者却还安然无恙。   李小男坐进了苏三省留给她的第二辆车,对着司机说:“送我去友人书店,谢谢。”   “李小姐,督军吩咐,要把您安全送回家”司机有些犹豫地说。   “你不愿意送,我就找个车夫拉我去”李小男的语气平静,但是下一刻已经拉开了后车门。   “别别别,李小姐,我送你过去。等你办完事情,我再送你回家就是”司机赶忙应了下来。   友人书店的联络人已经按照李小男的指示撤离了,李小男踏着咯吱声响的楼梯转身就上了阁楼。她熟练地打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发报机器,然后调到原先的频道,开始发报:   “成都地区三个联络处全部人员已经转移,还未收到通知的联络处,万勿有任何行动和回讯。彩虹可能已经被捕,停止联络彩虹。唯一未转移的发报器我已经藏在友人书店阁楼处。喜鹊。”   “电告戴先生:陈惟仁恣意妄为,干涉宁军易帜,勾结宁军副督军刺杀督军苏三省。越级指挥成都特殊人员,致使我成都交通站全线瘫痪,人员被迫撤离,损失惨重。吾恐他一己之私,破坏易帜,使南京失信于地方军阀,阻碍其余直奉皖地方军改旗。恳请戴先生严查彻办,追究责任。喜鹊。”   发完这两封电报,李小男盖上发报器,似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静静地坐在阁楼上,一脸的平静。喜鹊的任务已经完成,该转移的人已经转移,该向南京汇报的也汇报了。宁军和南京箭在弦上,她已经无能为力,不能力挽狂澜了。   如她所料,一个小时左右,楼下就有几辆汽车呼啸而来的声音,随后便是破门而入,脚步声纷杂地冲了进来。李小男坐在那里,看着第一个冲上来的宁军士兵先是举着□□对着她,在看到她时又震惊地放了下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苏三省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了楼梯。   多么相似的场景,多么重复的轮回,上一世若不是阿强将消息卖给了毕忠良,来抓她的人也是苏三省才对。   苏三省站在楼梯口,看着李小男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还披着他给她的大衣,就这样坦荡荡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他上一世最后悔的,莫过于在仓库门口,看到小男的手和陈深的手拷在一起。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是凉到了底。到后来,他甚至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先赶到仓库的人是他,他会怎么做?他该怎么救李小男?   如今,时移世易,他在今天一早还沉浸在对李小男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踌躇满志中。结果几个小时后,就先经历痛失两个至亲,现在又要面对再次和他处于对立面的李小男。   “你们都先出去”苏三省用压抑的声音下了命令。   等到书屋的门又被“咣当”关上时,苏三省吸了一口气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你来。”   “这就是你今天要对我说的话?”苏三省的眼睛有些红。   “是的,我都写在发的电文里了。你应该看到了。”李小男平静地说。   “啪”苏三省两只手狠狠拍在了李小男面前的桌上,“你明明知道我在抓南京派到成都的特殊人员。”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会怎么对付他们,用76号时那一串让人求生不能,求死无门的刑具”李小男抬起头说,“太疼了,三省。我那时候疼得全身像被汽车来回碾压一样。”   “所以你把他们统统转移了。你心疼这些人的生死,那我的呢?陈惟仁用你们在四川的人杀我,一次不成,再来了这第二次。要不是我中途被沈梦和唐山海支开,我现在已经和齐远一样,躺在东渡路仓库的废墟里了”苏三省的双眼通红,“小男,我死了,你会心疼吗,会吗?”   “我没有想过要你死,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仓库里埋了炸药,我。。。”李小男被苏三省说得心里很难过,她试图和苏三省解释这一切,却发现没有办法解释。   苏三省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吸了吸鼻涕,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就算你之前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你可能会像沈梦那样,想办法把我支开,再把人给转移了。在你心里,你的任务才是第一重要的,我苏三省算什么东西?”他说到这里,竟然开始笑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李小男的手绞着自己的衣服说,“你说过,我有我的纪律,你会尊重的。”   “我尊重和守护的是你,不是你那个要来杀我的纪律!”苏三省突然提高了嗓门说,“我不在乎你到底是延安的人还是南京的人,可是你们的人要杀我啊,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苏三省有些激动地站直了身体,“我已经不是汉jian了,你为什么就一点都不能告诉我?你上一世为了你的信仰可以去死,这一世又为了完全不同的一个组织可以看我去死。李小男,你对自己够狠,对我可以更狠,不是吗?”   “陈惟仁他越级指挥了我们的人,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放了炸弹。我来这一世,这具身体带着的就是对南京的忠诚,我清楚地记得喜鹊在黄埔受训,在北伐军北上时潜伏,在金陵城内綬三等功,晋升上尉。川府里有同我在黄埔时就一同受训的同学,在北伐时并肩的战友,他们不该为了陈惟仁一个人买单。”李小男一字一句艰难地说着,“三省,我自曝身份,就是希望你不要再审问彩虹了,他知道的特殊人员除了我,已经都不在原来的联络点了。”   “好,好,当真是好”苏三省连说了三个好字,带着眼泪笑了出来,“喜鹊果然是报喜的,你真是南京的一只好鸟。”   他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向前倾,拇指和食指握住李小男的下巴往前一拉说:“你和沈梦两个人,凭什么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嗯?沈梦骗我就骗吧,我不过是失望和吃惊罢了。可你呢,你是直接往我心里扎刀子啊。你凭什么就那么潇洒地告诉我,你把我要抓的人统统都转移了?李小男,你是吃准了我舍不得把你怎么样是不是?你够狠。”他说完猛地放开李小男的下巴,站直了身子,直直地盯着她。   “你把他们抓了后呢?和南京决裂吗?为了一个陈惟仁而将你整个宁军的人置于和南京对立的局面上,你有什么胜算?这个世界里,虽然我和你都不同了,但是南京还是南京,延安也还是延安。张作霖去年已经被日本人炸死在了东北,直奉皖系旧部相继易帜。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你领着一半川军,难道不应该大局为重,他日投入抗日中?”李小男恍若回到上一世舌战影佐,毕忠良和李默群时的“医生”一样,几句话将利弊摆在了苏三省的面前。   “不要跟我说你的那些大道理。我懂了,你之前对我的温柔,对我的感情也都是假的。你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是个骗子”苏三省说着,抬手捂住了眼睛,“可我怎么就又信了呢?”   “我隐瞒身份是真,对你的感情也不假。你可以同南京说,我都招了,招了陈惟仁指示成都的特工在宁乐饭店尝试暗杀你,勾结你的副督军意图以上犯下作乱。南京理亏,也不想失信于其他观望中的地方军,应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那样的话。。。”   “够了”苏三省怒吼了一下,“李小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喜鹊的使命努力吗?”他点了点自己的左胸说,“你这里有心吗?有吗?家国天下这四个字,放在第一位的是家!我一直想和你在一起有一个家,可你用这些大道理大志向毁掉了我的家。”   “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上一世看的还不够多吗?不管是信苏维埃共产主义的医生,还是信孙先生三民主义的喜鹊,我为之奋斗的,始终是抗御外敌,不沦为亡国奴的信念。”李小男坚定地说,“你曾是军统上海区的副区长,你曾经也信过三民主义,也为之锄奸杀敌不是吗?”   “我是信过三民主义,后来我不信了,你不是最清楚发生什么了吗?”苏三省带着一脸悲戚的嘲讽说。   李小男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说,“三省,在这乱世里,有可以相信并持续为之奋斗的信念,是件很好的事情,你那时候不该背叛你的信仰。”   “可我信你,上一世我信你,这一世我还是信你。我这两世里,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信仰,结果你呢?我的信仰背叛辜负了我。李小男,你从来没有把我看得这样重。”他说到后面,声音竟是渐渐地轻了下去,眼神中的痛苦和悲伤也在一寸一寸地消退。   “督军,出事了”齐盛匆匆推门进来,几步跑上了阁楼。他在看到李小男的时候,想起自己弟弟的惨死,忍不住朝着李小男的方向往前了几步,手往腰间的配枪摸去。   “什么事情?”苏三省抢先一步,隔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他想要继续往前的路。    ☆、出发   “爆炸发生的时候,我让其中一个向我汇报的士兵去培公府里通知培公警戒。可能他传话有误,或者他的确以为大哥你当时和齐远去了仓库。培公以为你也被炸死在了东渡路仓库了,他带了他的嫡系直接包围了南京行馆。现在两边胶着着,你看?”   “本来还打算连夜先审出点什么,或者抓点人,明天再去行馆和他们算总账。既然培公已经去了,咱们也去吧,左右是我苏三省的地头,真有什么也不能让培公担了责任。”苏三省的眼神恢复了冷静。他听到为了自己,一向克制冷静的培公带了兵直接同南京的行馆兵刄相见,心里有了一丝感动。他在这世间,还有一个像父亲般教导他,为他冲锋陷阵的单礼培。   “大哥,那她?”齐盛看着李小男说。   “关起来”苏三省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待走到书店门口,他回头吩咐齐盛:“天气冷,你给她的牢房加条被子。她要喝水,要吃东西,你们只管给她便是。”   他这样说着,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痛。当李小男无端出现在仓库时,苏三省就已经知道了她也是南京的人。否则她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出现?   只是,苏三省今天这一天实在是太心力憔悴,他没有更多的心力去面对李小男的这个身份,所以他在医院没有理会小男想和他谈谈的请求。怎么谈?谈什么?谈她来四川就是卧底的,还是谈她早就知道陈惟仁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上一世贴着墙壁,自己听到李小男受刑时的那些惨叫,他当时都快要疯了。他既舍不得伤害她,也不能将齐远和小玉的死放在一边,他只能逃避。可是,一直到齐盛送了喜鹊新发的电文给他。   李小男被两个宁军士兵请上了一辆车,他们没有给她戴手铐,就好像带她去的,不是牢狱而是回家。她现在坐在车里,心里反而踏实了。   “吱”司机猛地一个紧急刹车,李小男啪得撞上了前座的靠背。只见另一辆黑色的小车横插了过来,两辆车差点狠狠撞上。   “眼睛瞎了啊,你怎么开车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车?”司机将脑袋伸出车窗骂着。   “对不起,对不起,刚下了雨,路太滑”一个年轻人彬彬有礼地从驾驶室走了来了,朝着司机走过来。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带着灰色圆帽,帽檐压得很低的女人,她的右手还打着绷带。   李小男眼睁睁看着唐山海走到汽车驾驶室窗外,他周身自带的绅士气质和谦逊气场,让火冒三丈的司机顿时火气减了不少。   “先生,您看一下您的车前灯,好像还是被刮到了。除了这个,您看看车前头还有没有别的刮擦,我好一起赔钱给您”唐山海非常友善地提醒着。   司机刚打开车门,半个身子才探出去。负责押送李小男的其中一个士兵似乎直觉觉得不对劲,喝了一声:“快回来,不要下车。”   唐山海已经动手,一个飞快的手刀劈向司机的后脖颈。司机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李小男左边的士兵抽出□□,还未来得及瞄准唐山海,已经被唐山海扭住了胳膊朝前一拉。他手吃不住痛地松开了枪。于此同时,右车门也被拉开,沈梦左手亮出一把匕首,几个过招就将匕首紧紧压在李小男右边士兵的脖子处。   李小男趁机抬手也狠狠地劈在右边士兵的后脖颈处,将他打晕了过去。   “唐先生,你不要杀他”她不放心地回过头对正牢牢制住另外一个士兵的唐山海说。   李小男和唐山海合力将司机和两个士兵五花大绑,又塞了布团在嘴巴里,然后扔在了李小男坐的这辆车里。   唐山海,沈梦和李小男则匆匆地坐着另一辆车,往南京的行馆赶去。   “李小姐,三省应该是找到了密码本,破解了我们的电文,幸好你没有去同乡酒楼接头,直接去转移我们的人。我和山海收到你新发的两条电文,推测苏三省的人很快会来抓你,所以也赶来友人书店”沈梦此刻松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驶位上,“虽然我猜三省不会真的对你用刑逼供,但若你因此被抓,我可不好向宋夫人交代。”   “沈小姐,你身手这样的好,你到底是谁?还有你的手?”李小男问。   “我和山海做了一场出车祸骨折的戏,将三省骗来医院,这样我的人就能去仓库按计划人赃并获。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三省一眼认出了山海的身份。”沈梦关于这点始终想不通。   “李小姐当时也是一眼认出了我,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去做什么潜伏工作了。什么人都能一眼认出我的身份,到底是谁把我泄密了?”唐山海有些郁郁地说。   沈梦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你小时候就这样的较劲,怎么现在还是动不动就说赌气的话。”   唐山海看了沈梦一眼,有些不悦的说:“你不过比我大了两岁,怎么每次都像训弟弟一般地笑我。”   沈梦抬起她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唐山海的肩说:“好了,是我不好,不该取笑你。”   李小男在后座瞥见一直很严肃的唐山海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沈梦虽然看着和碧城一样地我见犹怜,然而沈梦的出手,却是无比的老练和熟练,不似碧城那样害怕,这一点上两人相差了许多。   “李小姐,回答你刚才问我的另一半问题,我是西南区情报总负责人,沈梦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我已经不太习惯用我原本的名字了”沈梦平静地说,“陈惟仁好本事,竟然塞了人进了我们西南区的情报网,这次更是直接将西南区的联络点搅得一团乱。”   “沈小姐,你可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我虽然已经向戴先生发报传讯,但是手上没有实在的证据”李小男问。   “有了。秦尚武到死都没有想到,出卖他的会是他的心腹何方。而何方却是陈惟仁三年前安排进成都的南京特工,代号隼。可惜了我这次派去的那七八个准备抓人赃并获的特别人员,都让陈惟仁设下的陷阱炸死了,我没想到陈惟仁会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我也是今天收到南京那里的回讯,看了我要的绝密档案名单,才知道原来何方才是这一次爆炸的关键。”   沈梦尽量挑了些重要的解释:“苏三省监听何方的时候,恐怕何方就已经发现了。他同陈惟仁应该是来了一个将计就计,丢了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包四,将局设在东渡路仓库。若不是我和山海将苏三省那天引来了医院,这次爆炸既炸死了一直咬着宁乐饭店刺杀不放的苏三省,又炸死了一直和陈惟仁有着私下生意往来的秦尚武,到时候死无对证,宁军又群龙无首,他陈惟仁的秘密就永远守住了。”   “果然宁乐饭店那次,陈惟仁就是一心要置苏三省于死地的。看来也是何方将狙击手李重,放进了重重检查的宁乐饭店”李小男一边梳理着东渡路仓库爆炸的事情,一边回想着宁乐饭店那次和李重的对峙。   “李重是我放进去的”沈梦淡淡地说。   “为什么?”李小男有些激动地问。   “那时候,我也觉得陈惟仁的方案可行,谁做宁军的督军不要紧,只要坚定地易帜宣誓就行。那时候我不知道陈惟仁做这些是为了他的私心和私利,而不是为了党国的利益”沈梦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后来,他真的中枪了,我突然有些后悔了。李重告诉我,要不是你挡在苏三省的面前,他也会开枪。李小姐,你也喜欢他吧?”   李小男短促地“嗯”了一声,很坦率地承认了。   “那时候宋夫人出于私心,让你先选要卧底的督军,你选了陈督军。在我看来,苏三省这样的花花公子,做事优柔寡断,对女人又朝三暮四,反而是一个合适的利用对象。你不用愧疚对他的利用,你不会动心而感情用事”沈梦像是对自己说着,又像是对小男说着,“一直到我看他那次奋不顾身地在剧场里救你。那次的架子如果真砸他身上,他不死也得残废。以我对苏三省的了解,他何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身陷险境?他最关心的女人也只有他妹妹苏小玉一个而已。再后来,我被雷军的人绑架,他一直犹豫着救我还是放弃我。结果你一出现,他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那时候我就很肯定,三省他是爱你到了骨子里。”   “沈小姐,我失职了。卧底人员不该对要执行行动的目标产生感情,但是我和他之间的却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李小男开口说。   “失职的何止是你一个。他剧场救你那次,我发现我居然有了嫉妒的情绪。他赛狗场奋不顾身地跑来那次,我发现我有了羡慕。我拍戏前,尚且需要情绪代入,而那两次却是我真情流露。即使苏三省不找我分手,我也会同他分手,不然只怕我是再也出不了这场戏了。我们都是演戏的人,有得时候,入戏太深,就出不了了”沈梦是头一次,将自己对苏三省的真实情感剖析在了李小男的面前,“我看这次的事情结果了以后,咱们都回南京调整一下吧。”   “那个苏三省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都陷了进去?”唐山海边开车便有些吃味地说。   “我们这样去南京的行馆,真的可以解决这次的争端吗?”李小男有些忐忑不安的问。   “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了,整个西南情报网处于停摆中。我们就用我们的身份去把陈惟仁给办了,算是给苏三省一个交代,也给这次易帜一个机会。”沈梦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大衣,“既然是真面目示人了,也得把我那套军装套上。小男,你不介意我这样直接喊你名字吧?帮我递一下放你一旁的军装。”   李小男一边将衣服递给沈梦,一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陈惟仁是陈部长的亲戚,我就怕他仗着这个靠山来压我们。不过大不了,我就用干妈的名号压回去。”   “放心,这次我让他靠山不敢借他靠”沈梦扭过头,给了李小男一记安慰的眼神。    ☆、沈梦的身份   沈梦,李小男和唐山海赶到南京行馆的时候。苏三省的人和南京的人正在剑拔弩张地僵持着。陈惟仁抵死不承认东渡路爆炸和自己有关,还一口咬定苏三省是故意栽赃陷害。   “陈惟仁,你以为死无对证了,你就能撇的干干净净?秦尚武和你这些年的私下往来,走私黑货,买卖烟土的交易资料,他都备份放在银行保险柜里了。如今这份东西,我已经让人拍电报发南京去了,你还不承认?”苏三省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字字咬牙切齿。   “苏三省,我们南京来你成都请你易帜那是给你面子。你不识抬举,尽搞这些假的东西来栽赃陷害我,你以为校长他会信你?什么买卖烟土,走私黑货?这是蓄意栽赃,图谋不轨。我看是你不想易帜,想要和南京对着干?你也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张公子整个东北都易帜效忠了,你在这里推三阻四的,还以为我们怕了你不成?”陈惟仁一副毫不在乎地表情,和苏三省对峙着。   “苏督军,我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冷静一下,您看您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虽然是您的地盘,但是我们这里也是有受训过的特殊安保。这要是哪一方擦枪走火了,对大家都不好。”徐英极力威驰着镇定,试图缓和这样的局面。   “冷静?老子的妹妹被这个畜生害死在了东渡路仓库,你让我怎么冷静?”苏三省一字一句咬着说,“少拿你们那一套缓兵之计来糊弄我,今天你们不把这次参与东渡路爆炸的人全交出来,不给我仔细地说清楚了,大家要开枪就开枪吧。在我的地盘你们都敢这么嚣张,我要是易帜了,他还不得更嚣张?”   “什么?小玉死了?”单礼培一时吃不住今天一重重的打击,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送培公去医院”苏三省迅速接住了一旁的单礼培,但他没有精力顾虑到单礼培更多,只能吩咐下面的士兵将培公先送走就医。   “老徐,你让他横。他不怕整个宁军都给他陪葬,就尽管来,我上头有人,陈部长是我的族兄,全南京的人都知道,他还能眼睁睁看着我被苏三省杀了不成?他今天只要敢开枪,咱们南京就派兵,大家战场见。”陈惟仁嚣张地说。   “砰”的一声,陈惟仁的小腿被打了一枪,他“哎呦”一声痛得弯下腰去,同时高喊着:“你们还都愣着干什么?苏三省都已经开枪了,快动手啊。回头我向南京给你们请功。”   一时之间,子弹上膛的声音,两边的人互相拿枪指着。   “谁敢放枪,我让他上军事法庭。”沈梦高声喊着,带着李小男和唐山海走了进来。她左手握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着烟。   “刚才那枪是我在门口开的,为的是你敢代表南京胡说八道”沈梦此刻穿着一身国民政府的军装,她的肩章和胸口挂的授勋章昭示着她的军衔——上校。   “沈梦,别以为你顶个上校的名头就能对我陈惟仁蹬鼻子上脸了。谁他妈给你一个臭戏子脸?也不看看老子上面有谁?”陈惟仁龇牙说。   李小男想也不想,上前照着陈惟仁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陈部长给你撑腰是吧?我今天就打了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让陈部长去宋夫人面前也打回这一耳光。”   陈惟仁抬手指着李小男,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臭□□,敢打。。。”他那个“我”字还没有出口,苏三省对着陈惟仁的另一条腿又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沈梦沉着脸,高声说:“李重,我知道你在这屋子里的一个角落,朝苏督军瞄准。你只要敢开枪,我保证你一定会死,而且没有任何荣誉,以破坏和平、叛徒罪给你记录。何方和陈惟仁很快要上南京军事法庭受审,他们是个死罪。所有参与东渡路仓库爆炸行动的,没死的全上军事法庭,已经死了的,没有任何荣誉和烈士勋号。”   “李重,你不要听这个臭□□在这里胡说八道。她一个上校,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上头有人,你不用怕。”陈惟仁急促地说。   沈梦上前几步,对着陈惟仁的脸就是一脚回踢,将他踢得鼻血横飞在地,“如果不是要留着你这条狗命,回南京公开受审,以儆效尤,你以为你还能多活一秒?家父执掌北洋政府多年,直奉皖中将才辈出。后来五彩旗改青天白日旗易帜,军中能人相继为南京继续效力。结果党国中像你这样的败类都能做到少校的级别,简直是党国的耻辱。”   “你。。。你是?”徐英一脸震惊地看着沈梦问。   “我效忠南京多年,在外给自己起了个简单的名字。我本姓段,即便是校长见了我,尚且要给我父亲一个面子,称呼我一声大小姐。陈惟仁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的。”沈梦甩了甩手,将自己的身份交代了出来,“为了陈惟仁这个败类,毁了我们西南整个情报网,还失信于地方军。这是我的责任。”   “你是。。。段总理的女儿?”徐英还是一脸震惊地问。   “总理二字,是家父当年执掌北洋政府时的职务。如今既然已经易帜效忠南京,总理二字便是过往旧称,不宜再用了”沈梦的眼里,一片平和。谁曾想这位西南区的情报负责人,原来竟是北洋政府时期段总理的大女儿。她毕业于黄埔,参加北伐,与父亲立场决裂而率先效忠南京,两只手都擅长用枪。   沈梦转过身,看着也是一脸震惊的苏三省说:“三省,你还记得柳淑梨吗?”   苏三省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陈惟仁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用沙哑的声音说:“像他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怎么会记得自己曾经的旧相好?不过都是他说杀就杀的枪下魂罢了。”   齐盛凑在苏三省的耳边说:“三年前,大哥你和她好过大半年,后来这个女的敢偷你的章私盖通行条文,帮人走私枪支和鸦片。我们对她用刑后,大哥你不忍心杀她,就将她赶了出去,将她那里的枪支,鸦片还有黄金都收没了。”   “她是你派来我身边的?”苏三省对着倒在地上的陈惟仁说,“早知是这样,我的确应该杀了她。”   “她是我派到成都地区从事情报工作,并且协助南京为军阀易帜活动的。没想到,她居然是陈惟仁的情人,利用在你身边偷取公章加盖通行令,为陈惟仁走私谋取私利。我在南京的人已经直接抄了陈惟仁的家,找出了当年柳淑梨和他的书信往来”沈梦扭过头看着陈惟仁说:“你真是好本事,之前弄了一个情人进了我的情报网为你谋取私利,之后又弄了个何方越过我插在了宁军里面。”沈梦转着枪说。   “什么,你敢去抄我家,我不信我族兄会眼睁睁看着我家出事而不管”陈惟仁咬着牙齿说。   “我直接签的手令,戴先生当然得给这个面子。陈部长应该还来不及去拦,你家已经被拆了。校长一直想将我父亲从天津请到南京来,我已经拍了电报给校长,只要这次西南的大小事情由我全权负责处理,完事后,我就去天津做说客,说服父亲南下。陈惟仁,你以职务压唐山海,搅得成都鸡犬不宁。如今我也让你知道,什么是官高一级压死人。”   “居然是何方,我没有想到他是南京的人。原来是错在了这里。”苏三省喃喃自语地说,眼神中有了越来越浓的悲伤,“他应该是发现了监听的设备,将计就计引了我们去窃听他打电话联络人。然后我们顺理成章地抓到一无所知的包四,他供出了设下陷阱的东渡路仓库。陈惟仁早知道我要带人去包抄仓库,事先埋下了大量的炸弹。等到我的人冲了进去,炸弹被引爆,就会把我和秦尚武统统炸死。到时候死无对证,既报了仇,也毁灭了交易证据。”   “我要活剐了你”苏三省眼中杀意毕露,他踉跄几步走到陈惟仁面前,狠狠地卡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突然张开嘴,照着他的脖颈处咬下来一大块肉。   陈惟仁惨叫着,他的心腹警卫员抬手举枪对准了苏三省。李小男眼疾手快,将手中自己的枪猛地掷向了警卫员手中的枪,又上前一步挡在了苏三省的面前。警卫员被李小男一系列的动作分神失了准心,打出去的子弹偏了方向,擦着李小男的左肩而过。唐山海则是快速出枪对着警卫员的手开了一枪。   “小男!”苏三省飞快地将小男护住,生怕再有一发子弹朝着小男过来。   “看来还是有人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沈梦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抬手给了倒在地上受伤的陈惟仁警卫员一枪爆头,“违反军纪,死罪。立刻执行。死后革除军籍,没有抚恤。尸体就地处理。”   沈梦开枪后,朝着捂着脖子□□的陈惟仁说:“柳淑梨是我杀的。但是害她违反军令的人是你,所以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的情人。你这三年里恨错人了。”   “沈小姐,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一个高扬又戏谑的声音从进门处传了进来。陈深带着一支常军的士兵从门口冲了进来。   他漫不经心地插着口袋,似乎在赴一个平常的夜宴,而非鸿门宴。“咦,培公怎么去哪里了?他让我来增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像沈梦那种能演能打,能弱能强的的人,一般要么出生牛逼,要么经历牛逼。 ☆、陈深   “陈深?”李小男捂着左肩,惊讶地看着陈深,“你怎么来了?”苏三省原本扶着李小男的手又握紧了些。   “我算算日子你的戏也该拍完了,想给你个惊喜,就来成都了。结果我还没有和培公坐下来说两句话,就有人来报信出事了。培公带了人先赶过来了,让我带我的人来支援”他一边解释着,一边瞥到了李小男边上一脸敌意看着他的苏三省。   “三省啊,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放心,我是来帮你的”他一边查看着李小男的伤势,一边说,“有劳你照顾她了,我来扶就行。”   苏三省犹自还不想放手,却是李小男将胳膊抽了出来说,“宁乐饭店时,你替我挡了一枪。现在我还给你,你不用心里过意不去。”   陈深搀扶住李小男说:“还撑得住的吧?”他又抬起头看着徐英说:“你们做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我很心寒。我可是一片赤心要效忠南京的,谁知道会不会也给我来个陷阱圈套?回头把我给咔擦了,再把我常军归编。我得重新想想易帜的事情了。”   徐英一听,一个脑袋两个大,宁军这里已经是翻天覆地了,结果已经谈妥的常军主帅临时要改主意不配合了。他这次出使四川,一件事情没有办好,还让陈惟仁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只怕是这次回去他的仕途就要到头了。   “不不不,陈督军,这里面我们和苏督军有些误会。都是有小人在里面滋事,伤了和气,您千万不要因此而对南京有什么顾虑。”徐英慌忙地说。   “误会?东渡路一个仓库不是被你们炸飞了吗?这得放多少炸弹才炸得掉?这要是是误会,那去年张作霖在东北出事大概也是误会了?”陈深丝毫不接受这样的说法,“我呢,一向都很配合。只要这次的事情,你们给苏督军一个满意的交代,我还是很好说话的。该枪毙的人你们就得枪毙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您和沈。。。段大小姐的意见,我相信南京一定会听的。你们想枪毙了谁,那个人肯定会被枪毙的。”徐英说完看了一眼地上苟延残喘的陈惟仁,想着反正他已经彻底得罪了段家的大小姐,死路一条了,自己也就不用做和事老了。   “我不会把他交给南京的,陈惟仁我要亲自杀”苏三省阴沉着脸说。   “三省,当年柳淑梨是我杀的。她至死不肯供出她被何人指使,我就开枪结果了她。结果因此让你被陈惟仁所恨,起因在我。宁乐饭店对你的刺杀,是我放南京的狙击手进饭店的,虽然他最终因为李小姐的阻止没有动手,但是这次暗杀我毕竟是知情参与的。如此两件,是我亏欠你的。”沈梦抬起头,看着苏三省说:“你想对我动手,我绝无怨言。但是陈惟仁,你得交给我,我要让他明明白白地从国军军籍中除名,永远留下后世的污点。我要让他妻儿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从此孤苦无依。我要让他们陈家人永远耻于提起他,死后没有香火供奉。”   苏三省有些颤抖地半举了枪,唐山海一见,立刻护在沈梦面前说:“苏督军,今日我们是一起来解决陈惟仁的。沈梦她就算之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她为你做的这些事情,却都是以你为重。你不能杀她。”   苏三省将枪放下,扭过头说:“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不会伤害你。你把人带走吧,我们两人从今后就恩怨两清了。”   沈梦对唐山海说:“你负责把陈惟仁,何方,还有何方招供出来的那些参与东渡路爆炸案的人都押回南京。”   她又回头对徐英说:“徐特使,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南京。这件事情不要拖,越快解决越好。”   陈深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在控制中,危机已经解决。他拦腰抱起李小男说:“走吧,影后,先带你看医生,然后我们回家。”   李小男越过陈深的肩,看到苏三省拳头握得紧紧地,一脸惨白地看着她。她叹了一口气,回避了苏三省那样受伤又灼烈的眼神,由着陈深抱着出了南京的行馆。   沈梦站在汽车前,似乎在等她。等李小男出来后,沈梦伸出左手,拉着李小男的手说:“我明天回南京了,应该会在南京待很久。你自己保重,这件事情已经了结,不要有负担。”   “谢谢你,沈梦”这是李小男第一次喊沈梦的名字。   沈梦松开了她的手,朝她敬了一个军礼。李小男嫣然一笑,也朝沈梦回了一个军礼。   李小男的伤不重,简单包扎后就可以出院。在送李小男回常军行馆的路上,李小男面对着一脸无所谓的陈深,开口问:“你就不问我点什么?”   “问什么?问你是被派来□□我的?还是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前者嘛,我不已经上钩了吗?后者嘛,我早就知道了。”陈深说话一向没有什么正经   “你早知道了?”李小男先是一脸吃惊地问,然后仔细地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露馅了。   “天上掉美女这事情,我陈深可不比苏三省,看到女人就丢了魂。你哪里都演的很好,唯独你是黄埔第三期学员这件事漏了底”陈深不以为意地说。   “你的人里有黄埔三期的学生?”   “不错,黄埔三期毕业,北伐后跟了我。他一眼就认出了你,告诉我你是南京的人。我让他不要声张,就当没有这件事。”陈深笑笑说。   “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点破了,还要陪我演戏?”李小男卸了自己的伪装问。   “有一个知道身份的卧底在我身边,总比南京再派一个我不知道身份的强吧?更何况,我本来也是要易帜的,留你在身边也能让南京放心。有什么话我想告诉南京又不方便当面说的,告诉你不也一样吗?”陈深说。   “哎,陈深,我还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影帝。既然都已经说开了,我也不用跟你回重庆了,我直接回南京就是了。”李小男摇了摇头。   “我不介意你继续演戏下去,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既当南京的人,又当陈太太。你那样的职业总归不是一个姑娘家长久的归宿”陈深似真似假地说。   李小男“噗嗤”笑了一下问,“陈深,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如果你认为是的话,我也不否认”   “陈深,你说话总是一半真一半假,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当时选了明显城府更深的你,到你身边来当卧底,而不是苏三省”李小男说起苏三省后,突然又露出了复杂又悲伤的表情。   “你这是后悔了?”陈深没有打扰她的悲伤,扭过头问。   李小男沉默不回答。   “你也喜欢苏三省?”陈深问,“我说我在重庆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头发的颜色有些泛绿,还以为是佣人没把镜子擦干净。”   “陈深,你少贫嘴了”李小男被他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现在可伤心了,你居然还说我贫嘴。也罢,回头我先喝上半斤白酒,再把苏三省约出来决斗,这才像是男人们争夺姑娘该做的”陈深说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陈深送李小男回了她在成都的公寓,临别前,陈深靠着车门说:“影后,你要是改主意了告诉我。”   李小男对着陈深,笑了笑,如同冬日里明媚的阳光。她挥了挥说:“谢谢你,影帝。”   不远处,苏三省坐在车子里,看着这一幕,心里涌上无限的不甘和嫉妒。   苏小玉和齐远在他们的头七出殡,宁军上下一片肃穆。单礼培坐在轮椅上,带着一顶檐帽坚持要来。上次因为听到苏小玉的死讯,他急怒攻心,有些轻微的中风,这些天只能靠坐在轮椅上进出。   先送上来的棺椁是齐远的,苏三省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似乎是睡着了的齐远,将一盒进口雪茄放在了齐远平放的手里:“兄弟,我知道你喜欢抽烟。美利坚进口的雪茄,你路上用。”他的鼻子有些酸涩,挥了挥手,齐盛接过棺椁,送了齐远最后一程。   再抬上来的是苏小玉,她穿着一件女学生的学生服,安静地躺着。苏三省看着她,脑子里面全是这具身体里留存的和苏小玉一起长大的回忆。他一时吃不住悲伤,顺着棺椁跪坐了下来,将身子趴在了透明的棺盖上。   “齐盛,把小玉和秦尚武合葬吧。小玉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秦尚武”苏三省抬起头,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生疼,将泪水全都风干,“小玉,哥哥对不起你。哥哥不能活剐了陈惟仁为你报仇。哥哥把他留给你的小梦姐姐了,她说会带陈惟仁回南京上军事法庭,让他身败名裂受死。”   陈深和李小男穿着一身黑色,在这个冬日里赶来参加齐远和苏小玉的葬礼。李小男将一束结白的菊花放在苏小玉的棺木上,对一旁的苏三省说了一句:“节哀。”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们初来这世界时的一样,李小男站在陈深的身边,她是陈深的女朋友。   整个成都城内都笼着这寒冬的阴霾。苏三省强忍悲痛,抬手朝天放了七响,为齐远和苏小玉送别。 ☆、纠缠   李小男刚回到公寓门口,就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金导演。   “我的姑奶奶,总算找到一个了”他满面愁容,但在看到李小男的时候,又两眼放光地说。   “金导演?你怎么来了?”李小男皱着眉头问。   “我再不来的话,要是连你也跑了,我们的戏还怎么收场?”金导演心有余悸地说,“沈梦突然失踪,只托人给我带了一份信,说父亲病重,她回乡下去了。我这戏还没有杀青,结果你们一个女一号,一个女二号统统玩失踪,这我还怎么拍?”   “对不起啊,导演,其实我也想跟你说,我应该要跟陈督军回重庆了,所以你看。。。”李小男心里想:先拿陈深来当一下挡箭牌吧。   “什么?”李小男话未说完,金导演的公鸭嗓子提高了八度惨叫了起来,“李小男,导演平时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能这么坑我?”   李小男刚想说什么,导演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李小姐啊,你就当帮帮我,帮我把戏拍完了。我保证,下一部戏一定让你做女一号,一定要让你大红大紫。”   李小男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为难地说:“可是导演,我只是女二号。沈小姐不在的话,这结尾我也帮不上忙啊。”   “帮得上,帮得上。那个我们让你带上帽子,然后只拍你的背影和侧影,不拍正面。你把你的部分完成后,就客串沈梦的”金导演说完这些,怕李小男反悔似得,又补上一句:“你明天过来,我明天给你开三倍的酬劳。那个,整个剧组能不能好好过年就看你了,李小姐,你不能见死不救。”   李小男得承认,金导演除了公鸭嗓子太难听和聒噪些外,对她们这些演员一直还是不错的。反正沈梦的台词,李小男也有。她不忍心看金导演顶着个啤酒瓶厚的眼镜,可怜兮兮地再求人,便点头答应了。   除了齐远和苏小玉出殡那天,苏三省已经好些天没有看到李小男了。他虽然一时放不下齐远和苏小玉的死,但回头想来,除了指责李小男没有向自己坦白自己的底细,他也想不出更多指责李小男的理由。   苏三省小的时候,跟着姐姐去村里的戏台子看过《梁山伯和祝英台》。梁山伯死的时候,姐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三省似懂非懂地跟着戏台上的演员念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当时不懂什么是相思,不懂为什么梁山伯会郁郁而终。可现在,他如同画地为牢一般,将自己困在了想见李小男又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困境中。   李小男的确是个很好的演员,在拍完了女二的部分后,很快就能切换到了性格完全两样的女一号。结尾的其中一幕,是剧中的男一号丁锐得知了女一号语笙的身份后,将她关在监狱里的一场虐心审问。   “为什么会是你?我猜遍了身边所有可能背叛我的人,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你。”丁锐蹲在伏在地上,披散着头发的语笙身旁,“我把你捧到了心窝子里,你却在我心窝子里捅了一刀,语笙,你以为我就不会杀你吗?”   李小男的头发散落地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很入戏地用虚弱地语气说:“你我立场不同,在我眼里你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   苏三省在李小男刚开拍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寒冬的料峭来了剧场。他此刻站在柱子后面,看李小男演这一场两人前世今生的纠葛。   李小男的片段,都是一条而过。金导演暗自感慨着三倍片酬实在是物有所值。终于拍到了结尾最后一场,丁锐不忍心杀语笙,在和对手决战前放了语笙。语笙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回想起和丁锐初相识一切。当时丁锐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逼得退到了办公楼外的报亭一角,报亭里卖报的语笙递过去一方手帕说:“先生,要不要擦擦?”她的身后,是丁锐和敌人恶战而引起的大火纷飞,枪声不绝。语笙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最后的一幕定格在她捂着脸哭着跪坐在了雪地里。   “卡”金导演很满意,虽然只有侧面和背影的拍摄,但是李小男的情感十分到位,她对情绪的完美把握带动了肢体节奏,呈现出了最触动人心的画面。   李小男兀自坐在摄影棚里用泡沫堆砌起来的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小男,已经卡了啊”金导演有些不知所措地又喊了一声。   她演得太过于投入,以至于一时分不清现实和电影。在电影里丁锐死了,语笙再也见不到那个爱她到死的男人了。   现实中,她和苏三省上一世,爱恨交织,最后由死亡一笔勾销了这两人之间的虐恋。这一世,他们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出了偏差,倒头来却又是这样的冷战着。李小男她从来都是能藏住心事的姑娘,可是这一次,借由这场虚幻的影像,她发泄着她内心的煎熬。   若是不爱,怎会念念不忘?   若是深爱,缘何两两相忘?   三省看着跪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李小男,心里就好像万针穿过一般地痛。他正要上前去,只见一身西装的陈深捧着一大束的花,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好了,影后,你男人我还活着呢。”   李小男抹了一把脸,看着陈深蹲下身子来说:“恭喜你杀青。别哭了,妆花了,难看死了,你看你鼻涕都挂出来了。”   李小男有些窘迫地推了陈深一把说:“谁鼻涕挂出来了,你胡说什么呢。”   被她推倒在地的陈深,单手一撑站起来说:“行了,站起来吧,别让大家看你笑话”,他说着伸出了一只手给李小男。李小男没好气地先是打了一下他的手,但是还是由他拉着站了起来。   他们这番的动作,看在苏三省的眼里分外的刺眼。李小男,你哭是因为谁?你笑又是因为谁?陈深说他是你的男人,那我算什么?即便这一世,他和陈深一直都是平起平坐,但他骨子里的自卑和不轻易信人,仍旧让他敏感而又脆弱,只能用凶狠掩盖自己小心翼翼的脆弱。   苏三省那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都说借酒消愁,他怎么就怎么喝都忘不了李小男?走出舞厅的时候,寒冬的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似乎是清醒了些,但似乎却是更加的热血沸腾了。他步履不稳地一点一点往苏宅走回去。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他不觉得冷。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三省再抬头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李小男的公寓楼下。他一时有些空间上的错乱,就好像回到了那一世他喝了酒来找李小男的时候。   苏三省带着一身的酒气和一身的雪花,重重地拍着李小男公寓的门。   这一天,李小男受白天拍戏情绪的影响,整个人都有些莫名的伤感。她也有好些天没有见过苏三省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他们两个明明之前靠得那么的近,现在仿佛一步就退回到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洗完澡后,正在一下又一下梳理着还很湿的头发,心里想着,自己还有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成都?   “嘭,嘭,嘭”   李小男吓了一跳,但还是披了一件大衣,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来了,来了,谁啊?”   门打开的一瞬间,李小男来不及看清楚敲门的是谁,苏三省已经如饿狼扑食一般,推着李小男进了公寓。然后顺势用背一顶门,又两手一拉将李小男拉进自己的怀中。   铺天盖地的吻,就这样席卷着李小男的感官,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颤栗。她害怕,今夜的苏三省和往日大相径庭。他头发上还有未化的雪花,身上散着浓浓的酒气,而他更是用那股霸道劲儿强迫着李小男。   苏三省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一世,喝醉酒去见李小男的那次。他还在门口的时候,决心要纠正上一世自己对李小男的小心翼翼和不忍:再来一次,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哪怕她不要我,我也不在乎。   门开的时候,酒精刺激着苏三省扑向了能温暖自己的光源。   苏三省搂着李小男,一边啃着她的嘴唇和脖子,一边就要去扯下她的外套。   “三省,你喝醉了,快放开我”李小男抗拒地挣扎着,“你再不放开,我对你不客气了。”   苏三省冷笑了一声,却是加重了手中的动作,纽扣一颗、两颗散落在了地上。   李小男一狠心,出手劈向苏三省的后脖颈。苏三省却是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背在了腰后。李小男的身手是黄埔训练的,但是苏三省却也是军统特别班的成员,加上男女力气有别,李小男在他那里没有任何优势。   “噼里啪啦”凳子被踢倒在了地上   “哗啦”角力中,桌子上的一排玻璃杯被撞倒,摔碎在了地上。   两人纠缠着,挣扎着。李小男不敌苏三省的力气,被他又拖又拽地压倒在了床上。   苏三省和李小男,一个眼神中带着决绝,一个眼神中带着倔强,却以最亲密的姿势纠缠在了床上。    ☆、两伤   当两人终于□□地挨在一起时,李小男已经是筋疲力尽。她推不开身上的男人,也终于明白上一世里,三省对她有多尊重。她不再挣扎,头扭在了一边,眼睛闭上不去看苏三省。先是两行清泪,然后开始忍不住啜泣起来。   苏三省本来伏在她的身上,身子紧挨着小男的柔软,一切就差最后一步,李小男就是他的了。可是为什么,他的脸触到李小男还有些湿的头发,以及她脸上淌下来的泪水时,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念头却是一点一点地退缩了。李小男的泪水,好像能穿透他的皮肤,如利刃直钻他心里。   “小。。。小男,对不起,我喝多了,我一时冲动”苏三省依旧紧挨着李小男,但是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李小男咬紧了嘴唇,依旧闭着眼睛不回答他,也不挣扎。   “我不会再强迫你了,你让我抱一会,就抱一会好不好?”苏三省虽然是用征询的口气问着,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松开。他在忍着,忍着对李小男的冲动。他舍不得放开到手的小男,但他曾经发过誓要爱她,而不是像自己现在这般做着她不愿意的混蛋事情。   李小男记得上辈子肉体上最痛苦的,莫过于在行动处的牢房里饱受酷刑。但因为她的信念支撑,这番酷刑从来没有从内到外瓦解过她。   可是这一世里,她刚才被苏三省那般强迫地脱去衣服,□□地躺在他身下,却让她的心感觉到无比的屈辱。她的认知里,三省从来对她爱护有加,是不会做出这般强迫她的事情来。   “对不起,小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般疯魔的念头。我是想要你想疯了。”苏三省的头伏在她的肩窝处,手还是搂着她的腰。生怕他这一放手,李小男就会永远消失。   “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李小男虽然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屈辱,但还是忍着没有说出一个“滚”。   “啪”门轰然被踢开,陈深带着夜深的露水和一脸焦急冲了进来,他看了眼满地的狼藉和碎玻璃,径直掏出了枪,几步走到李小男卧室里。   陈深踢门而入的时候,苏三省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他一把拉过被子,将他二人盖得严严实实。   “陈深?”李小男又是惊,又是羞地看着大衣里面套着睡衣匆匆赶来的陈深。   “楼下是我的人,打电话告诉我说听到楼上有打斗声和摔东西的声音,怕你有危险我才来的。”陈深瞥了一眼和小男在被子里搂在一起的男人,不是苏三省又是谁。   “是他强迫你的吗你不用害怕,有我在。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陈深的枪指着苏三省的脑袋。   “是”   “不是”   苏三省和李小男说完,两人皆是一惊。   苏三省因为内疚,觉得如果能解了小男的气和恨,自己挨这一枪,也没有什么冤枉的,本来就是他冒犯了小男,他便坦荡地承认了。   可他没有想到,李小男却是脱口而出一句“不是。”   陈深先是一愣,显然不相信李小男的说辞。他叹了一口气说:“小男,你不爱我不要紧。但我们相识也快有两年了,你该相信我的为人。今日若是他强迫了你,我自当让他付出代价,但绝不会让你因此名节有辱。”   李小男看着陈深,却是一脸平静地说:“没有,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喜欢他,你也知道。”   陈深和她对视了短短几秒,却仿佛像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他将枪收了回去,扭头就走,“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把你的人从我楼下撤走”李小男朝着陈深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句。   等陈深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了夜幕中,李小男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今夜的这一切,乱得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做什么。她背对着苏三省,将自己蜷缩了起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她只听到苏三省起身穿好衣服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将地上的碎玻璃都小心扫掉的嘎啦声,最后则是他将灯熄了,又把门关上离开。   随着锁头落锁的一声“咔擦”,李小男知道苏三省走了。她无比的累,此刻实在不愿去想,今后还要怎么面对苏三省,也实在觉得自己没法面对陈深。   “回南京吧”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说着,逃避不是她的选择,却是现在对他们最好的一个冷静方式。   天刚亮,她就麻利地收拾好了去南京的行礼,皱着眉头将被苏三省撕坏的衣服径直丢进了垃圾箱。这些衣服提醒着她昨天被强迫的委屈。   一个箱子,一顶帽子。李小男是这样从南京来四川的,如今也这样干净利索地回南京。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她看到苏三省挨着公寓的大门坐着,他瑟缩在大衣里,眼睛还闭着。李小男记得上一世里,苏三省曾经也像现在这样等在她的楼下,等着求她不要嫁给陈深。那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想到,他等了多久?他冷不冷?   苏三省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却因为蜷缩太久,两条腿一麻,又靠着门倒了下去。他一边揉搓着小腿,一边抬着头看着李小男说:“小男,我,对不起。”   李小男的本能已经快过她的理智,在苏三省因为双腿发麻而不得不倒下去时,就上前几步接住他身子的重量。两个人对视着,一时已经无法清算到底是谁亏欠谁。   “三省,你冷静一下,我也冷静一下。之前南京特使的事情终归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心结。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但你也不认为我做的是对的。我从前面对你的时候,总能很好地控制我的情绪。可我现在做不到了。”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苏三省听着她说这话,虽然字字都带着理智,就像他们每次争辩时那样出于上风,但不知道为什么苏三省似乎是感受到她语气中带着的疲惫,这份疲惫和昨晚上的挣扎以及反抗不同,是他用再多的强迫和蛮力也征服不了的。   “小男,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昨天,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我不该那样对你。可我真的快要疯了,这些天我一想到你和陈深一直在一起,一想到他才是你名正言顺的男人,我就嫉妒的要发疯了。我爱你,你知道的。”苏三省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说:“是,小玉和齐远的死我放不下,虽然是陈惟仁做的,但是你们的人包括沈梦纵容了他,导致这一切无法收场。我只是很心痛,在你的立场和我之间,为什么你不能站在我这边?”   李小男抬起头,眼睛中迷蒙上一层泪水说:“三省,上一世,我那么喜欢陈深,他都一点不知道我是谁。可能有些性格上的东西,就是那么根深蒂固。如果我不爱你,昨天夜里,你对我那样的不尊重,可我还是丝毫不舍得陈深伤你。再世为人,我还是想再为同胞做些什么,就如同我从不后悔我上一世所做的一切一样。我的心里,除了有对你的感情,还有别的东西。而你要求我将这些其他的东西统统抛弃,只有你,我至少现在做不到。”   “对不起,小男,对不起”苏三省红着眼睛,半低着头,只是不停地道歉着。   “三省,我想先回南京。我们都冷静一下,等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捋顺了,等你能够平静地面对我这个南京的身份时,我再回来找你,或是你来南京找我。”李小男一口气将后面的话说完,叹了一口气。   “什么?你要回南京,不,不要,你不要走”苏三省此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冲击着他:小男要走了。   李小男轻轻挣开他的手说:“我只是暂时回去冷静一下,我说了,等你能更好面对我的身份时,你可以来南京找我,或者我回成都找你。三省,分开一下,对我们都好。”她说完,站起身,朝着弄堂里的黄包车招了招手,强忍着内心的不忍,转身走上了黄包车。   苏三省的腿还是麻得很,他顾不上腿上的酸麻,追着黄包车离开的方向而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追上这个黄包车,他不能让李小男走。   “小男,小男”苏三省在后面乏力地追着,终于因为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无力地跌倒在了地上。他不甘心地捶打着石子路面。   “吱”黑色小轿车尖锐的刹车声,齐盛从车上跑了下来,“大哥,终于找到你了。”   苏三省一夜未归,齐盛带人找了舞厅,舞厅的人说苏督军前晚上就走了。若不是陈深一大早地沉着脸同单礼培告别,他也不会想到来李小男这里碰碰运气。   “快,齐盛,去火车站,把李小男给我带回来。不要弄伤她。”苏三省焦急地指着黄包车远去的方向。   “大哥!”齐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喊了一声。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追”苏三省不想多和他争辩什么,他半爬半走,跌跌撞撞地往前挪去,两只手被粗糙的路面磨出大片的擦伤。   “唉”齐盛站起身狠狠地一跺脚说:“去,我去追,我一定把人给你追回来!”    ☆、图谋   1930年的农历年二十七,对苏三省来说实在没有任何要过年的欣喜心情。苏小玉死了,齐远死了。李小男自从被他的人强迫从火车站带回苏府后,拒绝和苏三省说话。除了不能出苏府,苏三省并没有限制她在苏府里的人身自由,也没有再对她有过任何非礼的行为。   苏三省还记得李小男被齐盛带回来,冷冷地对他说:“三省,这样有意思吗?”   苏三省很想抱她,但他在看到小男眼神中的冰冷时却是退缩了。两只手刚抬上来,不知道往哪里放,“小。。。小男,我不能让你走。”他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说。   白天的时间里,李小男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总是在写东西。傍晚时分,她会去院子里走一走,然后晚上又早早熄灯睡下。她尽可能地避免,在苏府里有机会见到苏三省的时候出房间,她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她也知道苏三省在着手找宁乐饭店朝他开枪的日本人。   年农历二十八,苏三省在宁军的驻军处终于等来了三五个不速之客。川田芳子和三个日本武士。   “苏督军,初次见面,幸会”川田芳子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   苏三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和川田芳子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川田小姐大概忘性大,据苏某了解,您应该在宁乐饭店就见过我吧?”苏三省直入主题。这些天里,他一直在布置找出宁乐饭店朝他开枪的这最后一个黑手。   “苏督军,我们误信了秦长官的片面之词,才有了宁乐饭店的的那次误会”川田芳子很镇定地说。   “误会?我可差点被你们的人打死了呢。如果我今天把川田小姐打死在了我的驻军处,是不是也算是误会?”苏三省的语气不重,但是语气中的威胁却是字字见血。   川田芳子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苏督军,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来者是客。我今天既然前来拜访,你不会这么不好客的。”   “我们中国还有一句老话,用好酒招待客人,用砍刀招呼豺狼。我怎么知道来的不是豺狼?”   “不,不”川田芳子摆了摆说,“我自然是带了一份礼物前来给苏督军一个交代,以示我们的诚意。”她说完做了一个手势,其中的两个日本武士将另一个武士推了出来。   “苏督军,他便是当夜开枪伤了您的人。您想怎么处置都由您了。”川田芳子用手指一指。   苏三省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招呼齐盛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齐盛便带着事先画好的嫌疑人速写图走了进来。   苏三省拿着那张图比对了一下眼前站着的这名日本武士,眉眼都非常的贴合,吻合度有□□成。   他放下图纸问:“那天我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负责掩护你撤退的人叫什么名字?你用的枪是什么口径,子弹是什么尺寸?”   川田芳子一一将这些问题翻译了过去,又将那个武士的回答翻译了过来。   苏三省点点头,“齐盛,你都记录下来了吗?”   “回督军,都记录好了。”   “好”   苏三省在说完这个“好”字,立时拔出腰间的配枪,朝着那个日本武士的四肢连开四枪。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以至于川田芳子的脸上都闪现出震惊。   “齐盛,把他给我拖下去,砍断手脚,扔进水缸里。”苏三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的却是川田芳子。   其余两个日本武士面面相觑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要阻止。   “川田小姐,刚才是你自己说的随我处置?你后悔了?”   川田芳子用日语对着两个日本武士吼了几句,那两个日本武士立刻鞠躬道歉,退回了原位,“苏督军,我们日本人最守信用。你放心,既然是交给你了,那自然是我们的诚意。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   “日本武士道的精神果然可怕。难怪短短数年,你们就能把我们逼到如此境地。”苏三省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川田芳子说。   “苏督军多虑了。这次前来,除了道歉以表示我们的歉意。我还希望和苏督军能谈一笔生意?”川田芳子笑笑说。   苏三省的眼神中带着锐利说,“什么生意你敢同我这样的人做?”   “我们日本商社想问苏先生租一条成都的街,划给我们做租界来做生意。至于钱的问题,都好说。”川田芳子说。   “我成都就这么大一块地,要是谁都想划一条街去做租界,那我以后还怎么在成都出行?”苏三省慵懒地往后一靠说。   “苏督军,这街你也不是天天逛的。放那里也不过是收商户的税,租给我们的话,我保证我给的租金是你能收到的税钱的三倍。当然如果你对价格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谈的。你们中国人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想不出苏督军有什么理由拒绝的。”川田芳子说话间从手包里拿出了十条金条往前一推说:“这些只是今天的见面礼,和我们的这笔生意没有任何关系。”   “老头子每天都喜欢去成都街头遛弯,不喜欢自己的地盘被划成了别人的。”单礼培拄着一根拐杖,虽然步子很慢,但是身子却挺得很。   苏三省立刻上前去扶单礼培:“老师,您来了。”   川田芳子也站了起来,微微一笑说:“单先生多虑了,单先生进租界自然畅通无阻。”   “老头子遛弯,喜欢把警卫员,保姆,厨师,医生,护工还有家里的一条狗一只猫都带上,我能去的地方,别人要是去不了?我以后怎么同老督军交代?”单礼培寸步不让地说。   川田芳子看了一眼苏三省说:“苏督军,您是宁军当家的,我今日才来打扰谈生意。若这宁 军不是您说了算的,那我拜访错人了。”   苏三省看着她,沉沉地说:“川田小姐,你们日本在我成都已经有三家商社和五个仓库登记在册了,不要不知足。”   送走了川田芳子,单礼培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三省啊,我提醒过你那个黑山堂的新堂主既然能为了利益出卖雷军,也能为了利益出卖你的。”   苏三省一脸迷茫地问:“老师,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老部下,我之前放他出宁军,让他回东北老家和他妻儿团聚。结果一个月前他又来成都找我了,说是在东北的地被日本人占了,儿子抗议的时候被日本人打死了,妻子受不了刺激上吊自杀。他自己杀了两个日本人,担心被通缉,又逃回了成都。”单礼培顿了顿说,“他说他在蜀北路的大方赌场门口看到了当时带人来占地的日本商人以及一个他来不及杀死的日本军人。三省,大方赌场是黑山堂的一个堂口,为什么那日本商人和日本军人会在那里出现?”   苏三省皱着眉头说:“难道川田芳子和阿文已经私底下有了往来?”   单礼培用拐棍捶了捶地说:“何止是有往来。我派了我嫡系的几个可靠人,装成做生意的商人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日本人在我们成都何止有三家商社?凡是黑山堂的堂口全租给了日本人。咱们成都这一个月里面都已经不知道进来了多少个日本人。尤其是黑山堂在东条路的仓库,里面全是日本人屯的枪支弹药。你说他们来我们成都要做什么?”   “老师,是我疏忽了,我立刻想办法派人去把黑山堂的堂口查封了。”苏三省之前被处理黑山堂以及南京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已经被塞进了那么些来历不明的日本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川蜀之地,物产丰富。当年三国鼎立,蜀国能同魏吴抗衡,也就是占了川蜀的地利。不管那些日本人有什么目的,我担心他们将我们这里当做战略物资储备地,他日更有野心图谋。”单礼培说。   苏三省清楚地知道单礼培的这些预测都是对的,1931年已经尽在咫尺了。   单礼培喝了一口茶,缓了缓语气说:“还有一件事。你的私人事情,我一向不多干预。但这次,我得问你,你到底打算把李小姐怎么样?”   苏三省有些窘迫地说,“什么都瞒不过老师。”   “上次她喝醉酒被送到苏府,我就看出你们之间关系非同寻常。陈深这次回重庆前,脸黑的同包公一样,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陈深。他虽然没有明着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却提了一句若是你苏三省不珍惜,他一定不会对你客气的。这说的不是李小姐又是什么?既然沈梦也走了,陈深也走了,你把人关着算怎么回事?”单礼培居然憋了整整一个月才跑来问苏三省,苏三省心里觉得他这位老师实在是能沉得住气。   “老师,她是南京的人,想回南京。我不想她走,又劝不住她,只能将她强行从火车站带来 回来”苏三省说起感情的事时,总是有些结巴和不知所措。他两手撑着额头说,“我不能再失去她一次了,可她性子倔,认定什么就一根筋下去了。她是不肯放下南京,就跟我在一起的。”   单礼培在苏三省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神情一会儿害羞,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悲伤。   “三省啊,我发现你现在的眼光比你过去几年好多了。无论是沈梦还是李小姐,都不是简单的人那。其实这样挺好,这样的女人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本事,他日若同你结成姻缘,是一个贤内助,比以前你那些莺莺燕燕强多了。可你也不能总是关着人家,这算什么?堂堂宁军主帅强抢良家女子?”单礼培劝着他。   “我如果不关着她,她这辈子就在南京不回来了。老师,你是不知道她这个女人对我可以多狠心。她在南京又有靠山,我去南京抢人的难度太高了。”苏三省皱着眉头说着。   “傻孩子,强扭的瓜不甜。我看这姑娘是个有个性的,吃软不吃硬。你越这样关在她,她越不依你。这样吧,我今天同她去谈谈。”单礼培决定在过年前为自己这半个儿子做点事情。    ☆、重大危机   那天,苏三省是头一次内心忐忑不安地等在苏府的客厅里,觉得每一秒都有一年那样的漫长。单礼培已经上去同李小男谈了有大半个钟头,他除了等待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终于,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苏三省倚着沙发一抬头,看到了李小男扶着单礼培走了下来。她虽然脸上仍旧没有什么笑意,但是看出来她对单礼培却是非常尊重。   “三省啊,小男还是更习惯住回她自己的公寓。我决定现在把她送回去。”单礼培说。   “老师,你。。。。。。”苏三省有些着急地说,这谈得还不如不谈。   单礼培抄起拐杖就着苏三省的大腿击打了一下,那一下看似重、但是落下去的时候却还是收住了力度。他说:“你之前做的龌蹉事情,我以后再同你算账。李小男现在算是我半个女儿,你下次再欺负她试试看,我拿拐杖抡死你。”   他随后换上一脸慈祥的面孔转头对李小男说:“走,小男,老头子送你回去。”   等他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单礼培丢下一句话说:“赶紧把黑山堂的事情解决掉。除夕准备一桌好菜,我要你亲自给小男赔礼道歉。”   苏三省反复咀嚼着单礼培的话,一开始先是不确定,然后慢慢地他回味过来了:培公这是在帮他——他说要带小男除夕回来同他吃年夜饭!   苏三省这么些天来,头一次又真正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他搓着手,那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孩童时,姐姐终于给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糖人时,他内心无比雀跃的时刻。   二十八和二十九,苏三省和齐盛带着人,没日没夜地忙活着,用闪电般的速度先扣住了阿文,然后封了黑山堂的堂口。他头一次出动了宁军大量的军队,全副武装前往堂口把日本商人和日本武士全都请了出来,又一次性将这些人统统送到了火车站,   “大哥,连底裤都翻过了,他们的武器都被卸掉了。现在该怎么办?”齐盛检查完后回来问。   “直接把火车开到南京去,把人丢那里后再回来。”苏三省决定直接把这个安顿的棘手问题丢给南京,反正自己山高皇帝远,也还没有易帜,想做什么南京也管不着。   “大哥,所有人里面没有发现川田芳子,还是让她跑掉了”齐盛又补充了一句。   “能在我眼皮子地下,搞出这些花样,她们肯定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据点和联络点。反正我把她的牙齿都拔掉了,没有我盖章的通行令,一时之间不准其他日本人进入成都。我谅她一时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苏三省并不想现在直接和日本人兵刄相见,所以抱着的是赶出去就行的态度。   这一切都完成得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苏三省现在满脑子想着的,就是除夕夜和培公还有李小男吃上一桌团圆饭。往年的时候,只有他和姐姐两个人,每到除夕,姐姐就会因为思念姐夫和小侄子而落泪,一顿饭吃到最后会是无比的伤感。可这一次不一样,培公带着小男来和自己吃团圆饭,有小男在,什么都是好的。   单礼培依约接上了李小男往苏三省的宅子开去,在车上单礼培突然掏出一个盒子塞到李小男的手中说:“老头子的新年礼物,你别嫌弃。”   李小男好奇地打开了锦盒,里面躺着的是一只水头极好,碧色通透,没有一丝杂质的碧玉镯子。李小男识货,知道这样好的镯子,便是有金条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培公,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单礼培那里推。   “哎,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被人退回过礼物,你拿着”单礼培将盒子又塞了回来,“这是我妻子给我儿媳妇准备的玉镯子。后来我儿子战死在了直奉战场上,我便只有三省这半个儿子了。如今给了你,我妻子九泉之下也会心安的”单礼培说起自己儿子战死的往事,眉眼之间还是满是伤痛,大约如此,他将对儿子的爱全都转移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苏三省的身上去了。   李小男还是收下了镯子,上一世里,她曾经将苏家的传家镯子退回给苏姐。可这一世里,她的心意已经变了,她可以收这意味深长的镯子了。   “吱”司机猛然的一个急刹车,让苏三省和李小男都直直往前扑去。李小男来不及抬头,就已经听到开枪的声音。   “要坏事”这是单礼培的第一反应。四面八方一下子冲过来几十个带枪又带刀的人,同单礼培带的三辆车,一共十一人的宁军士兵打了起来。   单礼培打开一侧的车门,着急回头对李小男说:“快走。”   李小男和单礼培从左边的车门下去,试图从左后方撤退,却不想左后方的小巷里也冲来了三个带刀的黑衣人。   李小男率先和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打了起来。她在南京受训时学过近身搏击,对方虽然握着刀,但是在她身上讨不了任何便宜。   “是东洋刀术”李小男认出了对方的路数,按着之前训练过的出招克制对方的出招。她虽然力量不及男人,但胜在灵巧和娴熟。   黄埔出来的果然个个都是精英,单礼培看着李小男打斗时是这样想的。他虽然腿脚不利索,但是身边的配枪要解决带刀的刺客还是可以一打一个准的。   单礼培朝另外两个刺客开枪的同时,李小男也从第一个刺客手中夺下了刀,又将刀刺进了对方的胸口。热血飞溅开,溅了她一脸,让她显得特别的狰狞。她反手又是一刀,将被单礼培打伤却还有战斗力的刺客从背后一刀贯穿。   “培公,是日本武士,我们走”李小男半扶半拖着单礼培往巷口逃去。   单礼培喘着粗气,他那中风后还有些不便的腿脚,拖着他跑不快,眼看后面又有刺客追上来了。他突然一把挣开李小男,将她往前一推,然后回身朝着追上来的刺客开始开枪。   “培公!”李小男不想放弃他,执意想要拖他走。   单礼培抬手又开了一枪说:“快走啊,丫头!不然我们两个都走不了!”他狠狠地推开李小男说,“你不要让老头子失望!你再不走,我就自尽在你面前了!”   李小男眼看着追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咬了咬牙,一边朝着巷子口飞奔,一边回头说:“培公,我会找三省来救你的!”   “不要答应日本人任何条件!”这是单礼培嘶哑着嗓音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李小男像疯了一样地跑到了苏三省的府上,她的脸上,手上和大衣上满是血迹,吓得苏三省握着她的双肩上下检查着:“谁?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怎么就你一个人?培公呢?”苏三省看着李小男的上气不接下气,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三省,我们遭到伏击了。是日本人,培公在那里抵挡让我先跑。我怕他已经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李小男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才的血腥和生死搏斗没有让她害怕,但是培公为了掩护她离开而生死未卜,却让她难过得心肝脾肺肾都拧在了一起。   苏三省只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如蛇一般蜿蜒爬了上来。为什么成都还有这么多的日本人?不是基本上都让他赶出了成都?没有他的通关盖章应该一个都不能再进入成都才对。   他留下一句:“我去找培公”便脚步匆匆地朝着门口走去,“齐盛,回宁军总部,全体警戒”   李小男难过地蹲了下来,左边衣服口袋里的盒子硬硬地顶着她的肋骨。李小男将盒子掏了出来。不多久前培公还将这个玉手镯送给了她,结果那么快,他们就经历了一场灾难。她将盒子紧紧捏在手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救回培公。   这个年,苏三省是过不好了川田芳子让人送来了口信,如果想要培公活着,就不要派兵搜成都的三家商社。否则不管哪家商社被搜,他们就杀了培公,大家同归于尽。   正月初三那日,川田芳子让苏三省如坐针毡一般地等了三天后,终于带着她的人登门造访了。   “培公呢?”苏三省龇牙咧嘴地看着她,恨不能一刀刀地杀了她。   “不急,苏督军。您放心,我们一点都没有亏待单先生,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只要今天我们的生意谈得愉快了,单先生很快就能回来同您过年了。”川田芳子手握单礼培这个重要筹码,说话底气十足。   “进出成都的通行令是之前秦尚武给你签发的?”苏三省这三天里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日本人进了成都?川田芳子之前就是和秦尚武私下往来,想要合作除掉自己。恐怕在那个时候,为了方便川田芳子的活动,秦尚武使了手段偷盖了自由进出成都的通行令给了川田芳子。所以自己前脚刚把人赶出去,她后脚就又能把人弄了进来。至于是不是送出去的那一批,已经不重要了。   “这不是我们今天的生意,我可以不回答。”川田芳子挑了挑眉毛说。   二楼转角处,匿在黑暗中注视这一切的李小男,屏住呼吸听着他们的谈话。她前天用沈梦留给她的一个发报机,向沈梦请示想要调动蛰伏在成都的南京特别人员想办法暗中救培公。苏三省的人在明,日本人随时可以关注他们的动态。但南京的人在暗,若是能参与营救,也许能有兵贵神速的作用。   其实沈梦已经回了南京,整个西南情报网处于停摆中,按理说李小男应该向戴先生请示。可她直觉觉得戴先生是不在乎培公生死的,她不能违反纪律擅自调用南京的人,但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培公出事。   沈梦的回复很快也很简介:“允许调动,救回培公。南京有我,一切勿忧。”    ☆、诀别   川田芳子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成都将两条街划出来给日本做租界,租界内非持日本人的手令,中国人不得进入。第二,苏三省明日一早去成都火车站,亲自迎接之前被他赶上火车,赶出成都的日本商人和日本武士。这两条,第一条丧权辱国,第二条丧失尊严。   李小男告诉过苏三省,培公最后交代的便是不能答应日本人条件。可是苏三省不能眼睁睁地看培公去死,他对自己像父亲一般地包容,像老师一般地循循善诱。苏三省来这一世,对他最好的,便是单礼培。他扶持这具身体的前半生做上了宁军的主帅,又处处为后来的苏三省考虑。   送走川田芳子后,苏三省颓废地坐在楼梯上,抱着头。听到脚步声走了下来,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李小男:“我是不是特别的没用?我知道你最讨厌日本人,你肯定也恨死我再一次和日本人合作妥协了吧?”   “三省”李小男有些不忍心看他现在这番的绝望。   “可我不能看着培公死。就算我之后将他们全都杀了,若是培公已经死了,那还有什么用?”苏三省的声音有些嘶哑,“小男,我把成都卖了,把自己也卖了。在我心里,什么信念都是虚的,只有人活着是真的。”   “这次我不怪你”李小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说,“你振作些,我帮你一起救回培公。他们现在紧盯着你,但我可以行动。”   “他们让我明日早上十点,去成都火车站迎接那批被我赶走的日本人,到时候等安顿好了那批日本人,他们就会把培公送回来。小男,来不及了,我已经签了划街为租界的合约了。”苏三省的眼睛通红,说话的声音渐次轻了下去,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   “一定还有办法的,你不要放弃,我不会放弃的”李小男将苏三省搂住说。   南京追踪组的特工乌鸦传回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了。李小男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便服,带着南京的七个特工往锁着单礼培的日本人仓库赶去。   守卫比想象中的要少,或许是因为川田芳子已经胜券在握,苏三省既然已经签下了划租界的合约,以及答应今日早上十点去火车站迎接日本人,那么这个人质的重要性也就减了许多。   李小男冲进仓库,一路跑到了仓库的阁楼,一脚踹开了阁楼处的门。   “培公”李小男冲到背对自己坐的单礼培面前。   单礼培的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他这几日就好像老了整整十岁一般的沧桑。   李小男看到培公除了人清瘦了些,但是精神气却还不错,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具说:“我这就带您回家,让您受苦了。”   “丫头,怎么是你带人来救我,三省呢?”培公扭过头看着李小男问。   李小男不忍心地抬起头看着培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日本人用您要挟他,要他今日去火车站亲自迎回之前被他赶走的日本商人和武士。”   培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两行浊泪就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我知道这孩子一直重情义,一定会答应该死的日本人。折辱他只是其中一件,他们还划了成都的一条街做了租界吧?”   李小男知道单礼培是个明白人,肯定知道三省的苦衷,那自己又何必再瞒他:“他们划了两条街,做租界。”   单礼培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脑门拍去:“唉!都是我拖累他,将来要背上这软弱无能,自己的地盘要被日本人牵着鼻子走的恶名了。”   “培公,你别这样,我们先回去好吗?”李小男知道像单礼培这样戎马一生的军人,却受此侮辱,不亚于伤其性命。   他抬起老泪纵横的脸,似乎是带着决绝地说:“小男,你帮老头子一个忙好不好?”   李小男看到他眼神中的决绝,突然莫名地害怕。她猜到以培公这样的性格,被绑架使得三省受辱后,他此刻想要做的事情恐怕只有玉石俱焚。   “不行,我不能答应你。培公,你活着对三省比什么都重要!小玉已经死了,你要他在世界孤苦一人,无亲无故吗?”李小男蹲在他面前,恳切地劝着。   “丫头,我单礼培行军打仗五十年,下定决心的事情你是拦不住的。三省有你在,我很放心。但我不能拖累他留下后世骂名。日本人的野心只会越来越大,三省一旦被他们拉下了水便是再也上不了岸了。你是南京的人,有朝一日,如果他因此而做了损害南京利益的事情,即便是被迫的,你们也不会放过他的”单礼培从衣角撕下一条布,咬破手指,在上面刷刷地写下:三省吾儿,改旗易帜,军魂不灭,切勿为日本人所用。父单礼培厚寄。   他将李小男扶起来说:“丫头,这布你收好,到时候交给他,求你成全老头子一片爱子之心和最后的尊严。”   “培公”李小男还想说什么,单礼培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求你了,丫头。”   李小男强忍着悲伤和不断涌出的眼泪,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九点五十五分,苏三省阴沉着脸站在成都火车站,他身后的宁军将士都如死一般的寂静。他抬起头看了看乌云蔽日的天空,觉得他这辈子又要逃不开被日本人所驱使了。之前的划街为租界的合约已经签了,今日再以这样屈辱的方式迎回日本人,明日他苏三省一定会上全国的各大报纸,被控诉成一个无能又卖地求荣的亲日分子。   陈深一定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是个没有用的软蛋。小男就算理解他的处境,可是等到明年东北一出事,她的南京立场注定又会和自己背道而驰。   可是,即使是自己背负骂名,他也不能不顾培公的生死!   列车轰鸣着进了站,缓缓地停了下来。川田芳子得意地走到苏三省面前说:“既然之前有误会,那请苏督军亲自上车给我们的人道个歉,从今以后大家在成都做生意又都是朋友了。”   “你欺人太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齐盛气得就想拔枪。   “既然要道歉,那就由老头子一起去道歉表示诚意吧”单礼培坐在轮椅上,由李小男推着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   “老师”苏三省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单礼培的面前,一边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一边跪下说:“是学生无能,让老师受苦了。”   单礼培忍着心中的悲伤,扶了他一把说:“好孩子,不怪你。”   川田芳子虽然惊讶于苏三省的人居然在他们的监视下,悄无声息地救下了单礼培。但弓已拉满,不能回头,既然苏三省已经签下了划租界的合约,那单礼培是不是还在自己手中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单先生,那就请您和苏先生一同上火车道歉吧”川田芳子扬声说。   “老子。。。”苏三省青筋暴起,刚想回骂过去,却被单礼培一把拉住了手说:“小男,你留下。三省,你推我过去。”   “老师?”苏三省一时不知道单礼培的用意,但看他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却还是接过轮椅。   单礼培最后扭头看了眼李小男,带着感激,带着祝福,带着心满意足。   李小男移开了目光,她无力继续注视着培公远去。等他三人都走上了火车,她回头对齐盛说:“培公刚才吩咐我,让我们大家到火车站外等他和三省。他说不愿大家看到他们受此侮辱。请大家跟我出去吧。”   苏三省推着单礼培刚走进车厢,川田芳子尚未开口,单礼培突然捂着胸口,急速地喘着气说:“药,我的药。”   苏三省着急地翻着他的口袋说:“老师,是你的老毛病心口痛又犯了?我找不到你的药,你放哪里了?”   “车。。。车上,我落在车上了。”单礼培表情痛苦地说。   苏三省抬起头,对川田芳子说:“我要先给培公拿药,你们帮我照顾一下。”   川田芳子点点头,表示应允。   单礼培握了握苏三省的手放开,轻声说:“去吧,儿子,谢谢你。”   苏三省愣了一下,这是单礼培第一次喊他儿子。但他记挂单礼培的心口痛,边小跑起来,边回头说:“老师,你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三省一路小跑出火车站,却看到李小男带着齐盛还有宁军士兵都站在对面街道的汽车边上。   “你们怎么出来了?”他一边气喘吁吁地问着,一边打开车门,开始找药。   “是培公的命令,让李小姐带我们在火车站外等”齐盛提高嗓门对着车里找药的苏三省说。   苏三省看到车后座上卡着一个药瓶,他立刻拿了起来。透过车窗,他看到李小男的神情似乎在绷着什么。   “培公的药拉下了,我现在给他送去”苏三省朝着小男挥了挥药瓶。   李小男突然抬起右手,闭上眼睛,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她的哭来得毫无预兆,但是她的悲忸却是那么厚重。   苏三省猛然地意识到了什么,培公让他取药,喊他一声儿子,都是为了最后的诀别。   他来不及探身出车子,火车站车轨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当日因为要迎接日本人的这列火车,火车站早就已经关闭不运行,爆炸的只可能是日本人的那节火车。   苏三省只感到眼前一黑,呆呆地看着火光冲天的车站方向。下一秒,却是不管不顾地往里冲:“老师!老师!父亲!”   李小男和齐盛齐齐冲上去,拉住他不让他往里跑。   “三省,没有用的,培公心意已决。他身上绑了足量的炸药,也带了一撞就爆炸的□□,他过来就是为了来炸死这节车厢的日本人和川田芳子”李小男一边泪如雨下,一边劝着苏三省。   “让我进去吧,里面是培公啊!万一,万一。。。。。。”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两腿直直地跪了下去,“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老师。要不是我答应了日本人,他也不会把自己炸死在了我面前。这都是报应啊!”   他声嘶力竭地哭着,不住地往地上磕头。   “三省,你听我说。培公这样做不是责怪你,更不是为了让你内疚。”李小男一狠心,一把拉起苏三省的双肩说,“他这样做,你就不用再受制于日本人了。培公说了,让我告诉南京通告全国,你苏三省在新年第一天就已经正式易帜效忠了。这样你之前和日本人签下的文件就无效了,你既然效忠归属于南京统辖,那么只有南京才能合法签地为租界。而他今天此举,更是为了向南京表明,之前所有关于你和日本人勾结的不利消息,全是流言。四川从来不是日本人说了算的地方。”   李小男深吸了一口气说:“三省。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爱子之心啊。”她将培公之前咬破手指写下遗言的布条递给苏三省。   苏三省一遍一遍念着上面的二十余字,念到最后则是心力憔悴地瘫坐在了地上。他原本握着药瓶的手一松,药瓶骨碌碌地滚在了地上,盖子松开,露出了塞着的东西。   苏三省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里面是卷起来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培公抱着还是婴孩时的他。另一张是他和培公都穿着宁军军装,培公坐着,苏三省站在一旁,满脸的稚嫩和朝气。 作者有话要说:  培公对于苏三省而言,是慈父,是恩师,更是领路人。因为有这样的人在,三省这一世的三观不会扭曲。 快要收尾了,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捧场,尤其是几位每章节都给我留言鼓励的朋友。 ☆、两年后   “齐盛,我们进火车站,把火扑灭,把培公的遗物找回来。”苏三省撑着身子站起来说,“我要把培公好生安葬了。”   李小男目送苏三省带着人,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培公生命最后的终点。那一刻,她恍惚觉得,三省好像不太一样了。   民国一十九年,南京方面本来还在头疼这次和宁军闹出的不愉快,不仅影响宁军收编,还影响其他观望中的直奉皖余部。不想苏三省却通电南京,说自己在大年初一就已经改旗易帜,效忠南京了。   南京方面立刻对李小男下了嘉奖令,即刻晋升上尉军衔。   李小男收到电报时,感受不到喜悦。她的这个晋升令,是培公赴死促成的。培公走前,曾经将他最记挂的苏三省托付给李小男。其实培公就算不这样托付她,她难道就会舍了苏三省吗?她不会。   李小男想了想,往南京拨了一个电话,等了少许,她对着电话说:“干妈,我是小男。过完年,我想带我男朋友一起来看看您。”   因为培公的死,苏三省除了忙着料理培公的后事,便是按照南京的要求,将宁军收编成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二军。他虽然消沉了许多,但是整个人却是一点都不颓废。   正月十五那天,李小男做了些家常菜,等着苏三省回来一起吃晚饭。   苏三省带着夜深的寒气,走进苏府。他看到李小男已经摆好了碗筷,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像极了一个妻子,等着丈夫回来吃饭。   “小男?你做的?”苏三省今天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今天是元宵节,我们一起过吧?”李小男心里想的是:等这次见了干妈后,我就申请搬到成都长住,以后每年的元宵节我们都可以一起过了。   苏三省先是一愣,然后看着李小男说:“好”   等两人都坐下,李小男替苏三省盛了一碗酒酿圆子说:“我们家乡的习俗,元宵节要吃一碗酒酿圆子,来年团团圆圆。”李小男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伤感,今年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在苏三省身上,他的团圆早就已经破碎了。   苏三省接过碗说:“谢谢你替我煮元宵”他的嗓音有一瞬间的沙哑,不过李小男觉得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这是这么多天来,两个人终于能放下绷着的弦,好好地一起吃一顿饭。   放下筷子,苏三省略微的沉默后,问李小男:“你什么时候回南京?”   李小男也放下碗筷,将最后的一口饭咽下说:“明后天吧。我们一起回一趟南京吧?”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同苏三省提,自己要带他正式上门拜访自己的干妈。   苏三省点了点头说:“也对,我现在也一起被收编进了二十二军,也该去趟南京表示一下。”他突然站起身,从身后的酒柜拿出了一瓶酒,打开,又取出两只杯子,背对着小男说:“今天是元宵,你陪我喝一杯吧。”   “我的酒品不太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小男笑了笑说,但没有拒绝苏三省的酒。   他们两人,酒杯碰着酒杯,将杯中的葡萄酒一口饮干。   “比我以前喝的都要甜”李小男抬起头对着苏三省嫣然一笑。   “以后,你爱喝什么,我都给你买”这是李小男昏昏沉沉睡过去前,记得的最后一句话。今天的酒是怎么了?劲儿怎么这么大。   苏三省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走到李小男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她上半身子扶起来,然后搂在自己怀里:“小男,对不起,不把你安全送回南京,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一个人去东北?”   苏三省知道自己接下来对李小男说的话,她听不到,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小男,小玉和齐远是因为南京方面一开始的首鼠两端和纵容才会丧命。这一心结,我还不能完全放下。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南京。培公用死唤醒了我的血性,我苏三省掌一方军队,却沉迷在这一方世界里,忘记了比起外敌,其余仇恨都可以暂时放一旁。你我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即使我不能在东北力挽狂澜,但我总得做些什么,才对得起培公这一世的看重。”他不舍地将小男紧紧抱着说:“小男,我的小男。我想,我现在开始懂你的坚持了。你也会理解我的这个决定,对不对?我只要一想起培公一个人将自己炸得尸骨不存,为了让这一世的我将来不背负汉jian的罪名,我心里就难受的很?我若不抗日,我怎么对得起他,是不是?”   “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告诉她?以她的性格,是会陪你去的”陈深依约而来,看到的就是苏三省紧抱李小男的这一幕。   他皱着眉头说,“更何况,为什么非要带着你的嫡系去东北?你就这么放心把二十二军托付给我?东北不是有张少帅守着吗?他守他的地盘,我们守住我们的,不让日本人进来,不是挺好的吗?”   苏三省抬起头说,“陈深,你不懂南京的派系斗争,明争暗斗的惨烈堪比我们以前的直奉之战。我可以同你打赌,如今观望的和部分被收编的,蠢蠢欲动又人心不齐。我实在是受够了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局面,还是去东北做点事情吧。至于东北那里,我劝你不要放太大的期望,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陈深抗日的决心。”苏三省知道上一世的1930年和1931年都发生了什么惨烈的事情,1930年下半年爆发的中原大战,十足意义上的一场军阀和南京掌权人之间的□□之争。内耗之大,伤亡惨烈,如今用他这一世看来实在是不值得。而1931年,整个东三省沦陷,从此开始了和日本真正意义上的抗争。   陈深从苏三省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李小男说:“不后悔?”   苏三省扭过头去说:“南京有宋夫人在,四川有你陈深在,只要她过得平安,我就放心了。陈深,我提醒你,下半年如果有人拉拢你和南京为敌,你一定要想办法置身事外,保川蜀之地一方平安。”   陈深此刻同苏三省有了惺惺相惜之情,他说:“若局势真如你所料,若东北的张少帅不能守住他的地盘,我会来东北和你并肩作战。”   送走了陈深和李小男,苏三省觉得自己再无牵挂了。小男,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我们终于并肩作战了。   (两年后)   李小男都不知道,时间过得可以这样的快。她记得两年前自己醒来后,她已经在去南京的汽车上了,陈深告诉她苏三省去东北了。   她当时以为陈深一定是在开玩笑,但是陈深一点都没有笑。他还说如果苏三省预测的都是真的,他也会去东北抗日。   李小男当时看着车窗外,没有接话,但是眼泪却流了下来,她当然知道苏三省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一个首饰盒子。李小男的心“咯噔”一下,她一下子抽出首饰盒打开。首饰盒里躺着的是一枚镶着红宝石的金戒指。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戴在了自己右手的中指上。戒指稍微有一些宽松,但是还是很合适。而这一戴就是两年。   李小男很多次通过戴先生,或是通过沈梦,通过宋夫人表达了东北要警戒日本人野心。但她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只是没有想到,她等来的一纸命令,不是派她去东北抗日做情报工作,而是派她去和谈。   “我抗议”这是李小男头一次,立场坚定又悲愤地站在戴先生的办公室里,痛斥南京的不作为,“东北沦陷,伪满洲国成立,上海遭到重创。我爱人还在东北抗日作战,我怎么能协助去谈这些丧权的条约,替我爱人蒙羞?当年南京收编宁军和常军时曾经承诺过什么?如今放眼让曾经的两个主帅都身陷东北而不管不顾?我实在很失望。”   李小男记得自己吵到最后,直接摘下了自己的肩章,一把扔在了地毯上说:“我拒绝执行命令,你要是想送我上军事法庭,请自便。便是上了军事法庭,刚才这番话我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   “李小男,你不要这么顽固好不好?南京没有不管陈深的死活,我们这里已经去东北做交涉安排,将原先宁军和常军的一些将领择日接送回南京,再做联防部署”戴笠以为李小男说的是陈深。   “我爱人是苏三省,宁军原来的主帅。他这次若真的能回来,我就同他回成都。我能为南京做的,便是他日兵临城下还有一个退身之所”李小男说完,转身就走,她拉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沈梦和一个挺拔的军人。   他们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谈话,沈梦先开口说:“戴先生说的是真的,我们的人在想办法接回二十一军和二十二军军长。如今东北已经沦陷,将他们撤回关内更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部署。”   李小男朝她点了点头,又抬起头,冷冷地对站在沈梦身边的男人说:“少帅,川军两个主帅做着您本应该做的分内事。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若你还对东北心有愧疚,能够放下偏见,为国为民做些实事。”   民国二十一年春天,李小男等来了沈梦的消息:“下午三点,火车站31次列车接回二十一军和二十二军部分将领。”她这两年里,头一次觉得什么是激动,什么是盼头。李小男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两年里头一次穿上了亮色的衣服,突然觉得特别的不真实。她的手上戴着苏三省送她的戒指,手腕上戴着培公送她的玉镯子,她这两年里等的便是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的便是结尾最后一章了,希望大家能满意我写的结局,希望大家看完了这个不算长的同人,能够对省男的结局稍有欣慰。 安利一下我的另一篇在连载的古言小说:林深云归处。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017278 谢谢你们的捧场。 ☆、尾声   两年有多漫长?可以是弹指之间,也可以是山高水长。长得苏三省快要记不起李小男的声音,记忆中她最温暖的笑也开始变得面容模糊。他记得在东北最难熬的日子里,时不时会拿出培公的照片看一看,然后想起来他和李小男甚至还没有过一张合照。他得撑着,撑到和小男合照的那一天。   后来陈深来了,宁军和常军从上一辈的老督军斗到了他们这一辈,结果最后都在东北这块黑土地上一笑泯恩仇了。   他在战场上救过陈深,陈深也救过他。他的腿上留了两个子弹嵌入后的伤疤,陈深的手臂上有一个砍刀砍伤的大疤。他们在一起时,分着烟抽,一起骂着南京和东北原来的主人,然后就会沉默下来,谁都不说话。   如今南京方面不知道谁出面,执意安排了人,疏通了关系,将他们和所剩下不多的嫡系士兵弄出了东北。陈深当时还想要留下继续抗日,苏三省却是一把拖着他说:“我们回四川吧,四川以后的战略位置更重要。你总不想被一些败类接管,弄得乱七八糟也丢了吧?”   陈深咬了咬最后的烟屁股,不舍得地丢开,最后说了一句:“冲你上次预料的准确,我跟你回去。”   火车载着回忆,载着过去两年一去不回的时光靠了站。开春的天气,还有些凉,李小男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风衣,带着一顶驼色的帽子,她的手有些不安地绞着衣服,既期待着见面,又害怕见面。他还好吗?   南京的春天,天气一日多变,刚才还开着太阳,现在却又下起了一阵微凉的细雨。接人的旅客纷纷往挡雨的地方涌进去,车上的旅客一时还躲在车上,想要等着这一阵雨过去。   苏三省挤开堵在列车门边的旅客,迎着这阵雨下了火车站台。他胡子拉碴,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军服因为浆洗和缝补也显得很旧,整个人带着饱经风霜的气息来到了还未被战火波及的南京。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就着这一波雨,想起了曾经在成都的往事。执意跟着他去东北的宁军将士,如今回来的却是寥寥无几。他们的名字不被后人记住,他们的英勇不被后人所知。   苏三省在东北这两年,从来没有因为近在眼前的生命危险而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单礼培最得意的学生,天下人也都知道单礼培为了尊严和一车的日本人同归于尽了。   他依旧没有什么信仰,但他知道他付之于行动的抵御外敌、身先士卒就是这个年代里对信仰的最好诠释。   “三省”李小男看到了淋着雨仰着头发呆的他,她兴奋地朝着苏三省跑来,只怕跑慢了一步,苏三省就会消失一般。   苏三省在反应过来前,已经被朝着他飞奔而来的李小男一把抱住。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李小男先是抱住了他,然后抬起头,用两只手不确定地捧着他的脸,又是哭又是笑地说:“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她无名指的一枚金戒指擦着苏三省的脸,真实而冰凉的触感告诉着苏三省这一切不是梦: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小男,而小男戴着的是他当时给她买了却没有机会亲自交给她的红宝石戒指。   他也抬起了手,捧着李小男的脸,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他的额头抵着小男的额头,轻轻地摩挲着:“我回来了。”   陈深望着苏三省和李小男相拥而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骂着苏三省:重色轻友的家伙,就这样把我扔在车站了。   “陈。。。陈军长?国军二十二军的军长?”一个嗓音怯怯地在一旁响起。   陈深转过身,发现对方是一个秀气灵动,一脸紧张看着他的姑娘。   他笑了笑说:“二十二军的军长刚搂着他老婆走了。我二十一军的军长。”   “对。。。对不起,我把照片和番号记反了。”那个姑娘突然局促地对着她鞠了一躬,吓得陈深差点腿软,他赶紧上前安慰说:“小姑娘,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这样给我鞠躬,我受不起。这么标准的鞠躬,一般是给死人凭吊的。”   那个姑娘一听,眼泪都浮了上来,她一边道歉,一边委屈地看着陈深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您鞠躬的。”   陈深拍了拍脑袋,抿了抿嘴巴,用他这辈子最一本正经的说话方式说:“那个,你是南京派来接我的?”   “嗯,沈主任派我来接您,汽车已经等在外面了,您的暂时住所我们都收拾干净了”那个姑娘的皮肤非常的白皙,在一袭黑风衣中衬托得十分毓秀,“您这边请吧。”   陈深接过她递过来的伞,和她一起往车站外走去:“小姑娘,怎么称呼你?今天麻烦你了。”   那个姑娘朝着他咧嘴一笑,似乎将之前的窘迫和不愉快抛之脑后了,“不麻烦,不麻烦的。我叫徐碧城,她们都直接叫我碧城。请多指教,陈军长。”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对结局还满意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